郑克鲁 还原货真价实的《第二性》
许多人知道郑克鲁先生的名字,是通过《基度山恩仇记》、《茶花女》、《悲惨世界》、《巴尔扎克短篇小说选》、《法国抒情诗选》等法国文学作品。《第二性》是他第一次翻译法国理论著作,于是,在颁奖典礼的交流会上,郑克鲁先生被问及的第一个问题便是:为什么会选择翻译一部女性主义的理论著作?
已年过古稀的郑克鲁先生,依然神清气爽,思维活跃,对这个问题他答得十分坦率:“随着年龄增大,我觉得要珍惜时间,便以翻译第一流作品为主。上海译文出版社请我翻译杜拉斯的一部早期小说,我拒绝了,我觉得杜拉斯只有《情人》是好作品,其他小说就差了,我不愿意花工夫去翻译。不久,编辑又来找我,问我译不译《第二性》,我认为波伏瓦的成就主要体现在这本著作上,她的小说固然写得也不错,但并不属于第一流的作品,唯独《第二性》不同凡响,尽管这本著作难译,篇幅又长,但是我愿意尝试一下,便接受下来。”
西蒙娜·德·波伏瓦是法国20世纪重要的文学家和思想家,1949年出版的《第二性》在思想界引起极大反响,成为女性主义经典。上世纪80年代,《第二性》英译本被引入中国,曾经成为众多知识女性的必读书,但是英译本并不完整,有大量删节。
2004年,上海译文出版社从法国伽里玛出版社购得法文版,成为“唯一法译中全译本”,这部20世纪女性主义的奠基之作,终于有了一个由原文直译的、货真价实的“全译本”。
“国内在20世纪80至90年代对《第二性》有过几种翻译,或译文不够理想,或删节过多,虽然译本上标明”全译本“,但是英文译者删掉了大量引文和实例,有的整段删去,有的缩写。殊不知这正是《第二性》的精华所在之一,而且也是此书的趣味所在之一。这样的删节大大有损原书的完整性,反映了英文译者的判断力有很大失误。”郑克鲁先生说。
与旧译本不同,翻译《第二性》时,郑克鲁先生从学术和历史的角度,首先对féminisme这一关键词做了更准确定义,“旧的译本对这个词的翻译有点混乱,有时译成‘女权主义’,有时译成‘女性主义’,我认为必须加以区分。”郑克鲁认为妇女解放运动有一个发展过程,可以将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前的漫长时期看做争取女权的阶段,主要是指女人的政治权利;二战以后,对女性问题的探索有很大发展,特别《第二性》论及的问题大大超出了政治权利和男女平等的范围,《第二性》几乎牵涉女性的所有问题,所以用“女性主义”来理解、翻译féminisme更加贴切。“这是我翻译《第二性》所做的一个区分,把波伏瓦之前的运动称为‘女权主义’,在她之后的运动称为‘女性主义’,这样区分也可以看出波伏瓦的巨大贡献。”
《第二性》“唯一法译中全译本”的出版,为读者和研究者还原了一个原汁原味的波伏瓦,其影响将是深远的。“《第二性》的吸引力是持久不变的,它依然在影响人们对女权主义和女性主义的关注。我看过一些女性主义著作,目前为止没有见到哪一部著作可以与《第二性》媲美,它可列入20世纪第一流的理论著作,同时也是一部不可多得的文学作品。”郑克鲁先生道。
“翻译是一门复杂的艺术”
郑克鲁先生坦陈翻译《第二性》对他来说“也是一项挑战”,原因是波伏瓦知识面非常广,原著涉及多个学科内容,有很多理论词汇,他用了两年才译完了全书。
《第二性》全书63万字,包含着广博的知识,涉及哲学、生物学、生理学、人类学、精神分析、医学、社会学、历史、文学批评等领域。谈到老的中译本的误译,郑克鲁先生举amoureuse一词为例:“旧版译为‘恋女’、‘情妇’,脱离原文看似无不妥,可是,原文的这个词是有特定含义的,指的是‘恋爱的女人’,这可以是姑娘,也可以指中年妇女,而绝非指情妇,这个词并没有贬意。”
对郑克鲁先生来说,诸多学科领域的名词并不是最难译的,“专业名词都可以查词典,碰到自然科学的问题,我会借阅有关书籍查看。但困难还不在于此,而是在如何翻译波伏瓦从存在主义出发创造的一些词汇,这就只能根据自己的理解去翻译了。波伏瓦运用了一套哲学术语,如内在性、超越性、他者、存在先于本质、自由选择等概念,作为全书的思想核心,这些阐述存在主义观点的段落较为艰深。”
郑克鲁先生认为,翻译是一门复杂的艺术,既有一定的技巧问题,也有翻译者个人的因素在内,同时还有时代不同而提出的不同翻译标准。而翻译理论著作同翻译诗歌和小说又有所区别,“翻译理论著作,第一要义是做到‘信’,即正确传达原文的意义,能避免意译就不用意译,因为意译容易失去原意,并不十分可取。”
“也不要像翻译诗歌和小说那样,为了文辞优美,动辄用成语,中文的成语一般与原文会有出入,多少歪曲作者的原意。只要做到流畅就可以了,当然,文字精练简洁也是需要的。至于长句的翻译,是检验译者水平的一个重要方面,要避免译得佶屈聱牙,文理不通。我想能做到这些,译文就有保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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