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陈寅恪留学德国柏林大学的经历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他在《与妹书》(初刊于1923年8月《学衡》第20期)里说过的那句“我今学藏文甚有兴趣”。但很少有人会往下追问,陈寅恪在柏林的藏文老师到底是谁。近读王震邦先生的《独立与自由——陈寅恪论学》(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年9月第一版),见他在一个脚注(第57页,脚注1)里提到汉学家福兰阁(O ttoF ranke,1863-1946)不仅做过陈寅恪的藏文老师,也是傅斯年的藏文老师:
据指陈寅恪从福兰克(阁)修藏文,傅斯年1925年到1926年从修,留有笔记。福兰克当年为柏林大学额外教授。王汎森、杜正胜编,《傅斯年文物资料选辑》(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1995年),页52.又福兰阁有子傅吾康(W olfgangFranke,1912-2007)也是知名汉学家。
福兰阁虽以汉学名家,早年却是研究梵文出身,若懂藏文也不稀奇。但他是否曾在柏林大学教授藏文,却让人大感疑惑。检王先生引用的《傅斯年文物资料选辑》第52页,在傅斯年藏文笔记的两张照片旁边,有这样的说明文字:
一九二五至一九二六年修习藏文之笔记,任课老师为H erm anFranke,当时系柏林大学额外教授。陈寅恪亦从他修习藏文。
从这里可以看出两个问题。首先,《傅斯年文物资料选辑》提到的陈寅恪和傅斯年的藏文老师实为H erm an Franke,王先生误作O ttoFranke.王汎森英文著作《傅斯年学传》(FuSsu-nien:A LifeinC hineseH istoryandPolitics,2006年平装本)第63-64页,也有关于傅斯年在柏林大学与陈寅恪选修H erm anFranke藏文课程的类似记述。该书第64页脚注47并根据JohannesA sen编《柏林大学1810-1945教员名录》(1955;感谢友人杨俊杰在德国帮我核对这本书)指出,H erm anF ranke曾担任藏文的额外教授(ausserordentlicher Professor ofT ibetan)。
其次,在《傅斯年文物资料选辑》和《傅斯年学传》中,H erm an Franke一名拼写均误,正确拼法应该是Herma n nFrancke(全名A ugust H erm annFrancke,1870-1930)。此人是摩拉维亚传道会(the MoravianM ission)的传教士,也是著名的西藏学家,他的姓氏F rancke比福兰阁的F ranke要多出一个字母“c”。Francke对西藏学的贡献,主要体现在阐明拉达克(L adakh)地区的历史和文化方面。他还同西门华德(WalterSim on)一起增订过德国西藏学先驱叶斯开(H einrich A ugustJ?schke,1817-1883)的经典作品《藏文文法》(T ibetanG ram m ar,1929)。
据V alentinaStache-R osen编著,A gnes Stache-W eiske修订的《德国印度学家像传》(G erm anIndologists,1990),F rancke于1922年在柏林通过教授资格考试,1925年被任命为柏林大学助理教授(associateprofessor),即上引德文的额外教授(亦译编外教授)。傅斯年开始随他学习藏文,正在他当上额外教授之后。另据傅斯年1925年底写给罗家伦的一封信,他为了上这门课还“买了一部藏文法”(《罗家伦先生文存补遗》,第345页)。陈寅恪学藏文要比傅斯年早,至少在1923年8月(即《与妹书》刊出的时间)之前即已开始。至于陈寅恪的藏文老师是否同为Francke,从王汎森和杜正胜依据和提供的材料里是无法推论出来的。
国内研究西藏学的学者,时常会参考到F rancke的著作。希望大家读他的书时不要忘记,他曾给傅斯年做过一个学年的藏文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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