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瓣心香

    溽暑初消。送著名出版家、翻译家孙家晋先生驾鹤西去,哀然又几分伤感。
    
    初识这位师长,始于一次扬州之行。那是上世纪80年代的一次沪上出版界编辑工作会议,因为要报道上海的出版动向,我有幸列席。他作为上海译文出版社的领导,又是著名翻译家,也是我此行的组稿对象之一。在会后自由活动时间里,他没有慨然答允缠在他身边的我的组稿要求,只是忙碌穿行在扬州的大街小巷。只要见到报刊摊,他就径直而往,目光扫视着花花绿绿的刊物封面。他对我说,译文社出版了一本用故事形式介绍外国文学优秀作品的刊物《外国故事》,他想了解它进入扬州销售的市场反应。
    
    回沪后,我将组稿的程序延伸到他的寓所,在那高敞、简洁的旧式石库门房里,一室书卷气、一杯清茶,伴我这后学晚辈,聆教他的学识,真是一种享受。之后,我写的《英汉大词典》的报道,他读后又专函称赞我……多年后,我调入译文出版社,他已退休,离社。人非圣贤,况且卸任的领导。可是我所听到的多半是对他的称颂:文学编辑说,他在任时鼓励青年编辑,大胆翻译、多写书评,要在磨练文字中提升自身文学审美水平;美术编辑则赞美他对书籍装帧艺术的非凡感悟能力……
    
    译文出版社庆贺建社20年出版纪念册,邀请历届社领导撰写有关社史的文稿。奉命汇编这纪念册的我,看到他的回忆文章篇幅最长。从20世纪50年代起至80年代末,上海的外国文学出版事业发展之曲折、如同走钢丝般的艰难,在他的那篇《回首当年》文章中,呈现得脉络清晰,叙述的文笔简练又不乏感情色彩。纵然谈及“文革”劫难,予以斥责,也未见金刚怒目,遣词用句体现了他的理性和文风。这篇极有史料价值的文章,让人们感悟到他传承优秀文化的使命感和责任心,认识到一个生产文化产品、精神食粮单位的领导,应该具备何等的职业学养和运筹帷幄的决策气魄,我还体悟到他那执著追求真善美的心路历程,因为我读过他不止一部的翻译作品。
    
    作为著名翻译家,孙家晋先生用笔名“吴岩”,所翻译的外国作家作品不少,有美国的舍伍德·安德森、哥伦比亚的里维拉、波兰的莱蒙特等人的名作,而数量最多的是印度的泰戈尔的诗歌。他赞赏这位伟大诗人的作品之美,说它清词丽句、着墨不多,似悠悠流水中自有一种天籁,犹如“秋水共长天一色”。翻译泰戈尔抒情诗,把自己所感受到的艺术之美传递给更多的人,成为他翻译生涯的主要追求。集十卷泰戈尔抒情诗译本汇成一册的《心笛神韵》,是他晚年借巨匠名篇,磨练自己形象思维和逻辑思维,文笔精益求精的佳作。他所期待的,是人们读他的译文来欣赏泰戈尔诗时,“能激起读者的想象而不是束缚他们的想象”。这是他写的译者后记中所言。
    
    “我攀登了高峰,发现名誉的高处荒凉贫瘠,找不到栖身之所。我的向导啊,趁着光明尚未消失,领我进入安静的山谷,让一生的收获在山谷里成熟,化为黄金般的智慧。”吟诵他所译泰戈尔《飞鸟集》中的这诗句,我思忖着:只要泰戈尔的诗歌在,吴岩先生就不会离开被他引领欣赏美的众多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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