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各种文学流派的大量引介某种程度上造成了中国作家自身的心理慌乱和自卑,面对众多现代主义流派手足无措眼花缭乱。而从一贯的现实主义跨越到现代主义是需要极大的勇气、胆识和学识的,因此他们一般会采取比较保守的方法,在原来的现实主义的基础上进行尝试。“魔幻现实主义”对中国作家而言首先是现实主义的,然后才可能在现实的土地上,魔幻就如同《百年孤独》中的魔毯一样腾空而起。而且魔幻所产生的荒谬的现实感也与刚走出文革不久的中国作家有一定的亲缘性,这些都比较容易消除他们的心理暗示的阴影。另外,我猜想,马尔克斯一贯的左翼政治态度,与社会主义国家古巴的领导者卡斯特罗的亲密的朋友关系也是中国作家亲近他的一个政治上的理由。
但对于中国作家来说,模仿马尔克斯的魔幻现实主义并非如此简单。魔幻现实主义不仅仅是一种单纯的写作技巧,更是一种坚实的写作风格。如果仅仅把它作为一种写作的技巧而言,不免流于表面和形式化。格非写给《马尔克斯传》的序文的题目是《加西亚·马尔克斯:回归种子的道路》,他表达的意思是说马尔克斯写《百年孤独》是寻家族的根,而达索写《马尔克斯传》是寻找马尔克斯的根,马尔克斯无论如何魔幻,其实都是站在现实主义的大地上,都有一个家族的文化的根源所在。中国作家如果仅仅学会技巧,而没有把它内化为一种自我的民族的原始的文化血液,只能是一句空谈。
《马尔克斯传》有一个笔者不满意的地方:达索只是讲述了加西亚·马尔克斯的前半生,写到了1967年《百年孤独》出版后他的声誉正如日中天时就草草结束了。而他的后半生诚如博尔赫斯所言是在“荣誉的强光”照射下生活的,他的名字频现报端,他奔走于各国首脑之间,他出席各种仪式,他的创作生涯已经告一段落。
我们很难用挑剔的眼光看待他的后半生,他有权利享受荣耀带来的一切,我们只能遗憾。也许我们还应该遗憾那些曾经在马尔克斯“影响的焦虑”下成长起来的中国作家:格非成教授了,余华与商业妥协了,马原是院长了,陈忠实当主席了……他们也都站在了荣耀的聚光灯下。可惜,荣耀很多时候都与作家的创作能力成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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