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慕克:书中人物的两难,不是我的

  帕慕克: 很多人写过伊斯坦布尔,比如福楼拜。因为那时候,伊斯坦布尔是最接近东方的城市。19世纪50年代,蒸汽船得到了发展,欧洲人坐船六个礼拜就能到达伊斯坦布尔,以前要走几个月。记者来到伊斯坦布尔,找的都是同一个向导,向导会说法语,把每个西方人都领到同一个地方参观,记者再回国写出报道。有趣的是,第一个记者来到伊斯坦布尔,然后在报纸上写下自己的见闻,读报纸的人感叹:“这么好玩!我要去!”于是他们去那里找了同一个向导、参观了同样的地方,又感叹说:“这个我见过!在报纸上见过!”描写伊斯坦布尔的东方文学多少就是这么回事:作者会注意自己的国家没有的东西。比如在伊斯坦布尔,每家后院都有墓地,死者埋在家人附近。

  东方早报: 但从上世纪中叶开始,这种想像力就中断了。

  帕慕克: 因为奥斯曼帝国萎缩成了土耳其共和国,共和国热衷于仿效欧洲,结果就变得不再有趣了。

  东方早报: 你很喜欢19世纪的文学传统,现在很多人认为现实主义已经过时了,但你的第一部小说《塞夫德特和他的儿子们》其实很有19世纪的风格。

  帕慕克: 自然主义或现实主义在19世纪是个文学运动,但即便是实验性的、后现代的、超现实的写作中,也充满了现实主义。我想象不出完全超现实的小说是什么样的。阅读快感来自故事,故事则源自现实。有种叫科幻小说的东西,我不是很喜欢,它明显不是现实主义,但是其中有现实主义的形式。艺术如此深刻、复杂,有人喜欢看电影,有人喜欢画画,至于我,非常想写现实,此外还有那些感动人心的故事,当然还想说我身处的生活和文化,再有就是我想叙述深刻的故事,而不是肤浅的故事,关于文化、人生的意义的故事。

  “我要比我写的人物幸运”

  东方早报: 一年中你有很长一段时间在纽约居住、教书,那你将来有计划用英语写作吗?

  帕慕克: 有人问我是不是用英文写,我说不是,我用土耳其文写,但我尝试过用英语写了几篇文章,来说明我的英文也不坏。我是个土耳其人,我当然只用土耳其文写作。

  东方早报: 你认为区分东、西方,区别不同文化,危险且没有必要,但许多民族和国家都坚持自己的文化,甚至因此而产生许多冲突,你觉得你在文化上是不是理想主义者?

  帕慕克: 我觉得这不是理想主义,所有国家都有自己的传统,但同时也想要获取新东西。你知道自己的国家需要些新东西,这个新的东西可以是现代主义,也可以是共产主义或资本主义。可能有人会觉得你是个理想主义者,但实际上你只是现实主义者而已,你觉得你的国家出了岔子,需要改革、革命或其他什么运动来加以纠正。我想强调这点:你觉得我是个理想主义者,也许没错,但我不是什么英雄人物,我是个普通人,想得到生活中的快乐。我这么说是因为我不是个政治人物,没有政治纲领,也没有写那方面的书。

  东方早报: 有人觉得你远离普通大众,因为土耳其还是有着深厚的宗教传统,而你不信教。你会对自己的身份问题感到困惑吗?

  帕慕克: 我确实不信教,但土耳其人不仅仅关心宗教,他们还有经济、政治生活。这不是我的两难,而是书里人物的两难。他是个土耳其人,想成为土耳其人中的一员,但他又不希望像其他人那样信仰宗教。我要比我写的人物幸运,我生活快乐,没有像他那样被人射杀。

  东方早报: 有一段时期有人要暗杀你,你那时候害怕吗?

  帕慕克:当然害怕,但警察和政府都给我派了保镖。如果有人要让我坐牢或杀死我,我会出去避避风头,但之后就会回来。我说了我有保镖。

  东方早报: 那是因为你得了诺贝尔文学奖吗?我想更大的国际影响力可能会让你更安全些。

  帕慕克: 你觉得诺贝尔奖有防弹功能?来射我的人看见奖章掉头就走?在土耳其,有些疯子不受政府控制,他们想射你就射你,才不管你有没有诺贝尔奖呢。

  东方早报:但有些土耳其人确实恨你,比如民族主义者。

  帕慕克: 因为他们妒忌我,特别是男人。我也知道女人间相互妒忌,但那是另一种妒忌。男人想获得力量,想成为大人物,如果有人超过他们,他们就恨他。你提到了民族主义者,其实是种族主义者。

  东方早报: 尽管土耳其正努力成为欧盟一员,但目前在这个问题上欧盟还有分歧,你觉得失望吗?

  帕慕克: 我感觉很失望,但这不是土耳其的错。向世界展示一个伊斯兰国家也可以很现代,并能加入欧盟,这是好事,但这至今还没有发生。

  东方早报:离开中国后,你会去哪里?纽约、伊斯坦布尔还是印度?

  帕慕克:这是我的秘密,不会对你们媒体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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