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史新说

    邓先生还指出,黎先生的《细说》是深入浅出,切合于大众阅读的通俗性历史读物。他的讲史,全都是对各个朝代的历史事实与现象,透过其表面而洞察其底蕴,并探明其彼此间的相互关系,有了融会贯通的理解,然后才笔之于书的。黎先生能达到这样的境界,乃全是出于他的素养,绝不是临阵磨枪,寻掇捃摭而得来的,所以才能这样的左右逢源,曲汇旁通。邓先生举例说,《细说元朝》的第一节《源远流长》,共占用了二十来页的篇幅,成为各本细说中最长的一篇,每一个能体会到元朝的历史最难读,也最难写,最难细说的人,在读过这一节以后,必然会感觉到,它绝非是等闲之辈,即一般编写《中国通史》的人所能写得出来的。它的写成,乃是作者为了考明蒙古族的族源,不但取证于正史中的《魏书》、《北史》、《旧五代史》、《辽史》、《宋史》、《金史》、《元史》和《新元史》,还取证于杂史中的《黑鞑事略》、明初所译《元朝秘史》和现代学者改译的《蒙古秘史》,以及波斯人所著《集史》,还参考了王国维和法国伯希和诸人的论文,用宏而取精,最后则折衷于作者自己,而定其取舍从违,对读者都是有较强的说服力的。而作者把见于《辽史》中的“谟葛失”这一似是人名的三个字,断定为:“谟葛”是“蒙兀”与“萌古”的异写,“失”与《新唐书·突厥传》的“设”相同,意思是“君长”。邓先生认为这更是作者发前人所未发的一个创见,而这个创见是极其正确的。

    的确,黎东方讲史既对史实的考求,极下功夫,于典章制度、地理沿革等方面亦常能根据需要细加阐述,又能融史识于其中,洞悉历史的规律,提出自己的观点。同时注意解答历史之谜和民间传说,并放弃了“编、章、节”的论述式结构,而以一个一个并列的话题一路铺展的方式抓住听众,以生动活泼的语言进行讲述。可以说,黎东方讲史是“史”、“识”、“趣”的较好结合。

    三、

    以“史”、“识”、“趣”结合的要求品读时下诸公之讲史,则其短长颇有可议者。

    前辈学者、老友盛巽昌,文史专家,著述甚富,而其近年的兴趣焦点,则是《三国演义》和三国史,已经和即将出版的相关著作有五六种之多,其中用功最深的,当推刚刚面世的《三国演义补证本》。若论更合潮流,因而更能引起广大读者的注意,则当推《品三国匡正》。

    《三国演义》,古人著作,还有什么可以用力的?不然。大家都知道,《三国演义》主要脱胎于《三国志》,作为一部由讲史而来的文学作品,又允许其不同于《三国志》。但是盛巽昌先生认为,文学创造和虚构固然是可以的,误用和歪曲则是不可以的,也是没有必要的,如果使用更准确的资料,一点也不会影响《三国演义》的文学价值,也许还能增强其彩色,于是就有了通过长时间收集、比对、梳理、考证而得到的一项大成果《三国演义补证本》,以历史的眼光,运用大量史料,逐回逐段地过滤《三国演义》一书,从而沟通文史,辨析虚实,写下了1000余条“补证”文字,每一条都是一篇内容扎实、饶有兴味的短文。

    有扎扎实实的《三国演义补证本》为底子,再来审视当下讲三国史者之准确与否,自是驾轻就熟,且常能鞭辟入里。特别是如有有意无意地将《三国演义》的移植、发明和文学演绎掺杂进历史的做法,盛公一眼就能看出。

    近年易中天先生的《品三国》行世,出了大名,事涉当行,老盛技痒难熬,写出了《品三国匡正》一稿,共提出150个问题,其中上册的问题,除前已成文成书的48条以外,又发现22条,下册则有近80条。《品三国》上下册共四部48集,盛先生提出的问题,平均每篇有3个,可谓面广量大。老盛将其错误类型分为七个方面:演义移植、所释别有、断章取义、不见于史、嫁接欠妥、自圆其说、浅尝辄止。在我看来,老盛所提出的问题及其精心撰写的考证,绝大部分是令人信服的。承盛公慨予先睹为快,今仅就史实、官制、地理及若干特殊文句的理解等数端,结合笔者的查证和看法,并与《黎东方讲史》作比较,试析如次。

    四、

    易氏在史实方面出现的疏失最多,足有一百多处,原因是想当然和不经意间的渲染,顺势而下,不加推敲,或者误用了《三国演义》的描写。现略举数例。

    易氏说董卓进京,是氏族袁绍请进来的。大家都知道董卓是被何进招来的,袁绍只是在商议时出过主意而已,而且比较详细地描述袁绍所出的这一特大馊主意的,乃是《三国演义》,但即使在《三国演义》中,最后拍板让董卓进京的仍是何进,故易氏说董卓是由袁绍请进来的,难以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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