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音提琴这种乐器由于其笨重的体积和演奏方式的局限而不为人们所喜爱。甚至连演奏者本身也对它持一种轻视的态度。因此无论在文学史上还是音乐史上都极少有人想到要专门为它树碑立传。然而,在1981年,却有人专门为低音提琴写了一个独幕话剧,并让低音提琴这个丑陋、在乐队地位低下的乐器在德国乃至世界的舞台上出尽了风头。此人就是在八十年代德语文坛上名噪一时的帕特里克·聚斯金德(Patrick Sfiskind)。帕·聚斯金德1949年生于联邦德国巴伐利亚州的阿姆巴赫。《低音提琴》系他的处女作。该剧于1981年在慕尼黑首演,继而在瑞士等德语国家上演。后被译成英语、法语、芬兰语、瑞典语、希伯来语、荷兰语和意大利语等多种语言,使聚斯金德在文坛上崭露头角。 《低音提琴》描写的是一位不得志的国家乐队低音提琴演奏员的内心生活。主人公“我”有一位做官员的父亲和一位吹笛手母亲。“我”从小在家就有一种不得宠的感觉,父亲希望“我”日后能子承父业做个官员,而不是去做艺术家。“我”却反其道而行之,违背父命做了乐手,却又为了报复母亲,选择了乐器中最笨重、最丑陋并且无法独奏的低音提琴。“我”从十七岁那年开始学拉低音提琴,在以后的十八年演奏生涯中,对于与自己朝夕相伴的低音提琴表现出一种爱恨交加的复杂情感。 一方面,为了演出的需要,为了防止提琴变潮影响演出,“我”可以脱下自己的衣服去包裹提琴,而不惜以损害自己的身体为代价;可另一方面,“我”又常常把自己的不如意归罪于无辜的提琴,似乎是因为从事了这份职业才使他如此窝囊。更具讽刺意味的是,国家乐队低音提琴手这一职业居然属于终身制的国家公务员,这又回到了父亲给他指引的老路上。“我”对自己所从事的这份工作充满了无奈。 这样一场“独脚戏”,却能让成百上千的观众为之倾倒,这其中的奥秘何在? 我们先来听听作者本人对他作品的诠释:“这是一出描写一个人在他窄小的房间里生存的戏。在创作过程中我始终会联想到自己的经历,就仿佛是我自己会在那变得越来越狭窄的房间里度过我的大半辈子,而要离开它于我而言是如此的沉重。但我希望,有一天我能找到一间房子,它小到可以紧紧地缚住我,以便我在离它而去时也可以随手带上它。……” 自从《低音提琴》问世以来,喜爱它的演员和观众就没有让它有过一刻的沉默。1992年,已六十八岁高龄的苏黎世剧院歌舞团演员胡伯特·克隆赫那被公认为是《低音提琴》的最佳诠释者,这位奥地利土生土长的老牌演员曾活跃于德国多个城市和瑞士的舞台上。虽然曾多次扮演过莎士比亚戏剧中的主角,但使他真正获得巨大成功的并非莎士比亚的话剧,而是聚斯金德的这部独幕话剧。到1992年为止,这位老演员已经演出过两百场《低音提琴》。虽然如此,但克隆赫那对他所扮演的角色从不敢掉以轻心。当有人问及他年复一年地重复一个角色是否会厌倦时,他说道:“我完全植根于这个角色中,但绝不是例行公事似的表演”……我总是以最初一样的热情来诠释这个角色。在多年的演出中,每一次演出都会使我在这个人物身上不断发现新的东西。对这一角色,克隆赫那是这样理解的:“这个人物总是被他的低音提琴所困扰,其实,低音提琴并非他的障碍,真正的障碍应该是他自己,因为这个充满了市民气的古怪的乐手总是把自己的不得志归罪于别人,而全然不存自己身上找原因。” 聚斯金德笔下的低音提琴手是一个怯懦的人物,他永远都认为自己是一个吃亏者,而造成事实的原因总是在他人身上。情急之中他甚至会把过错归咎于他的提琴。然而,尽管如此,我们还是能感受到作者对这个小市民和不得志者的一丝同情;感受到作者对这个悲剧人物的一份理解,这大概就是帕·聚斯金德作品的魅力所在吧。从作者对这个小人物丝丝入扣、入木三分的性格刻画,可以看出聚斯金德对这类人物的内心生活是十分熟悉并充满理解的。正因为有这份熟悉,他才得以把一位性情乖戾、不得志的弦乐手的内心生活表现得如此的淋漓尽致;正因为有这份理解,他才可能如此深刻地让观众体味到低音提琴手对他的低音提琴既爱又恨的矛盾心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