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脆弱的“兔子”面世 厄普代克最有名的小说是他的“兔子四部曲”。“兔子”名叫哈里·安特罗姆,是一个被命运之手牵着,脆弱地生活在浮世中的人物。他像一面镜子,折射着他所生活的那些时代的变迁。然而,他又不是一面好镜子,而是一面脆弱的镜子,兔子般地弱小善良,倘若被烦心事缠身,马上就一跑了之,逃跑是他的本质特征。哈里从1959年开始出场,到1989年10月英年早逝(只有56岁),三十年的时间,起于平凡,归于平凡,就故事而言,他像大多数的凡胎俗骨一样,庸碌得实在没什么地方可圈可点。然而,厄普代克作为小说大家,偏偏能从这无聊的人生中发现人荒谬而又存在的真实。《兔子跑吧》中,哈里不满平庸的家庭生活离家出走,同妓女同居,三个月后,因女儿溺水而死不得不回到妻子身边。五十年代末,正是各种新思潮暗自酝酿的时代,种种声音在等待着呐喊的时机,迎接着革命的六十年代的到来。电视进入人们的家庭,兔子的生活也在发生着变化。他进了一家小印刷厂里当排字工人,一干就是十年,四部曲的第二部《兔子归来》写的就是1969年时兔子的生活:三十五、六岁的年纪,人生中所剩余的可能性已经不多,哈里夫妇貌合神离,各自心照不宣地在外面找乐子。一番浪荡生活过后,两个人又回到原地,家庭还是风雨飘摇地维持着,想必他们是连婚都懒得离了。兔子哈里年轻时冲冠一怒理想主义的离家冲动早已让位于人到中年时对命运安排的默认。1979年,《兔子富了》,他继承了岳父的遗产,成了汽车行的老板,买房、旅游、游泳减肥、打高尔夫球,过着当代富人的生活,纵欲自然也是他的常规项目。他的精神很空虚。到1989年,《兔子安息》了,在丰衣足食中郁郁寡欢地死去。哈里之引人共鸣处恰恰在于他的平淡无奇。多少人的一生就像哈里一样昏昏闷闷地虚度,不断寻找,不断失落,不断追求,不断逃避,心灵仿佛蒙上荫翳,不通透,不明亮,总之是采光太差;信仰模模糊糊,若有若无,日子浑浑噩噩的,不知所终。
三大秘密:性爱、宗教、艺术 厄普代克有绘画的才能,观察能力非凡,刻画人物入木三分,“兔子四部曲”的后两部因为杰出地描写了美国中产阶级的生活而被两度授予普利策小说奖。“兔子”生活的三十年间,也是厄普代克创作的黄金时期,六七十年代,他几乎年年都有新作问世,牛皮癣的功劳不可小觑。六十年代后,他的每部作品出手几乎都能受到美国主要杂志和报刊的认真评论和研究。他和约翰·契弗、塞林格等都是属“纽约客”派,小说题材大多描写中产生活,文笔细腻而略带嘲讽,但较起后两人,厄普代克作品的分量显然要更重一些。有时,美国评论界也会把他和犹太作家菲利普·罗斯(《人类污点》的作者)相提并论,这主要是因为他们二人都擅长性描写,厄普代克一度因为小说中的“性描写”而备受指责,《时代》周刊在他的小说《夫妇们》出版了之后,曾做了个专题,封面的压题文章就名之为“通奸社会,”厄普代克也因此背了一段时间的骂名。 但实际上,厄普代克小说中“性描写”的出发点与畅销书里的性描写还是有区别的。美国评论家W.乔治·亨特曾写了篇文章,名叫《厄普代克的三大秘密:性爱、宗教、艺术》,以此归并厄普代克小说创作的主题,得到很多人的首肯(这之间有厄普代克自己喋喋不休的文学自述(别忘了他有三本自传和四大本评论集),也有立场客观的研究者的局外立场)。文章的大意是,厄普代克的“性爱”不仅具有心理的意义,而且还渗透着神灵的成分,所以,才有《夫妇们》当中,男女主人公“我们已成为彼此的教堂”的说法。厄普代克的坏名声得到一定程度上的纠正。实际上,他是有目的地去描写性爱的:“性爱上升到教堂的地位恰恰显示了昔日教堂的衰落。作为陪衬,这种有关衰落的过程不断得到描写。”(见钱满素为《兔子跑吧》所写的序言)这是厄普代克式的价值观,处在第三世界的立场,我们或许很难体会。假如我们都在郊区买了Town House,假如我们都能开着跑车,听着爵士乐奔驰在连接城郊的高速路上,或许一切要另当别论。 厄普代克恐怕至死都要重复他这三大主题了。1932年生人,算算年纪,今年七十有一,老朽一个。但他近年来在书房里憋出来的东西依然还离不了通奸和性爱,真是万变不离其宗,这也是他让人疲倦的地方。 2000年,他出版新书《葛特露和克劳迪斯》,一本对针对莎士比亚的名剧《哈姆莱特》的解构之作。王子的妈妈葛特露和叔叔克劳迪斯的恋情写得实在很正面,以爱情的名义,哈姆莱特王子只恨生得太早。2000年,厄普代克还有一本短篇小说集问世,取名《爱的插曲》(已由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主万先生翻译),又是鸡零狗碎的爱爱爱,天亮时刻说分手,厄普代克的主人公们依然在寻找着,逃避着,尝试着,失落着……不知我们未来的中产会不会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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