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上海,不是生活在别处。
生活在上海是幸福的;我一直生活在上海,所以我一直是幸福的。
我的幸福感是与我的记忆、经历联系在一起的。
五十五年。我经历了一个乡村般的上海;一个石库门的上海;一个钢筋垒积的上海。在我的记忆的屏幕中,它的最初,好像是一片绿色;继而是黑白色;再接着是彩色。
我的童年时代生活在现在的虹口公园的后面,一个被称为是旧靶子场的地方。现在是曲阳小区、广中路、大连路——一个上海市区很为“闹猛”的地方。但在五十多年前,这个地方却不是这样的。土丘上长着草;坟堆上长着草;池塘边长着草,加上一片连一片的小树林,加上农家的蔬菜田、庄稼田,出现在你的眼前的是绿色,绿色,绿色。我们小伙伴的乐趣就是捉“知了”,捉蟋蟀,捉蝌蚪;在奶牛场的竹篱笆上捉“牛虻”(一种类似蜜蜂的昆虫,现在似乎很少见了)。后来,柏油路铺了过来,那时候铺路的技术不怎么高,一到夏天,柏油路面变软了,我们就挖路边的柏油搓成一个个圆圆的“弹子”,打野仗。有一次,我把一粒“弹子”粘在太阳穴上睡着了,头发粘着柏油怎么也拉不下来,结果只得剪了个“瘌痢头”。有时候我也跟着父亲去池塘边钓鱼,我就在小沟里捉“拿摩温”(蝌蚪),把它们装在小玻璃瓶里,趴在树荫底下看它们游动,头顶上全是“知了”的叫声。
七十年代初起,我生活在石库门弄堂里。那是上海最为典型的平民阶层集居地。整天,小贩的叫卖声;邻里的喧闹声;马桶的洗刷声,不绝于耳。石库门里的生活就像是旧上海的黑白片,生活气息,地方风俗,一一凸现。此为上海滩最为本色的生活图像。
九十年代以后,特别是经历了“三年大变样”的建设,一个由钢筋垒积起来的现代化的上海,更为醒目地矗立在世人的面前。成批成批的石库门老房子被推倒,被夷为平地,只见得摩天大楼天天在疯长;一条条道路从空中、从地下向上海的郊外延伸;夜总会,咖啡馆,西餐店,高档购物楼像雨后的春笋遍地蔓延,彩色的霓虹灯每天向你传递新的惊喜。二十世纪末、二十一世纪初的上海,真可谓是五彩缤纷的彩色的上海。
上海是一个海。一个有着深沉的文化底蕴的海;一个有着浑厚的世风民俗的海。因为生活在上海,因为热爱上海,所以我喜欢阅读有关上海的书;喜欢听有关上海的故事——晚清小说、民国笔记、史料回忆……读这样的书,就像是在品一杯醇香扑鼻的浓浓的咖啡。每当读到或是听到一则有趣的故事,我就会将它记在我的笔记中。有些故事是与我隔世的,有的则是我的童年所经历的。日积月累,集腋成裘。几年下来,居然也有数百篇之多。我的几位海内外的朋友,在喝茶、品咖啡的时候,饶有兴趣地看了我的这百篇目录,他们都觉得很有意思,建议结集出版。
我从众多的旧故事中选取自认为是最为有趣的百篇故事,加以整理,成了现在这样的一本小书《摩登上海》。
《摩登上海》是一本休闲的书。如果你有兴趣,在和朋友品茶、喝咖啡时可以作为谈资佐料,拿出来一读,一笑。写这样的小书是快乐的。我想,阅读它也一定是快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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