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还继承先秦、两汉散文说理透辟和叙事生动的优良传统,并吸取六朝散文写景、抒情的技巧,加以融合发展,大大提高了散文说理、叙事、写景、抒情的能力,不少文章还能做到情景交融,事理兼胜或者融理、事、景、情于一炉。韩愈、柳宗元就十分注重古文的文学特色和美感效果,“其富若生蓄,万物必具”(韩愈《南阳樊绍述墓志铭》),“漱涤万物,牢笼百态”(柳宗元《愚溪诗序》),以及“不平则鸣”(韩愈《送孟东野序》),“情炎于中”(韩愈《送高闲上人序》),“舒泄幽郁”(柳宗元《上李中丞献所著文启》),都是强调散文的形象性、抒情性。到欧阳修、苏轼时更提出“文章如精金美玉”(苏轼《答谢民师书》),认为文章能“见娱”,“为数日喜”(苏轼《答刘沔书》),突出散文的审美价值和愉悦作用。他们散文的文学色彩和审美特征比前有了进一步的增强。
“八大家”文与之前的文章相比较,更加严于章法,更加有意识地重视散文的组织结构,并往往能把文章的起承转合、疏密详略的法则——所谓“死法”,与灵活变化、时出新意——所谓“活法”结合起来,做到既严谨有序又灵动多变,既一气贯通又曲折跌宕,在结构上给人以和谐精巧的美感。
他们文章的语言十分精练简约。从韩愈的“丰而不余一言”(《上襄阳于相公书》)、柳宗元的“廉之欲其节”(《答韦中立论师道书》),到欧阳修的“文简而意深”(《论尹师鲁墓志铭》)、王安石的“词简而精,义深而明”(《上邵学士书》),都主张为文的简练。其所作文比前人剪裁更精当,文字更简约,篇幅更短小,许多百余字或几百字的文章,含意隽永,内容深刻,且文采飞扬,笔墨淋漓,尺幅之中具有波涛万里之势,大大发展了古代散文“文约而事丰”的传统。
“八大家”不满骈文统治文坛的状况,但并不反对骈文本身,有的人自己就擅长写作骈文。他们不仅文“起八代之衰”,而且“吸六朝之髓”(蒋湘南《与田叔子论古文第二书》),吸取六朝以来骈文的长处为己所用,在以散体为主的古文中经常运用一些骈偶句子就是其突出表现之一。“凝重多出于偶,流美多出于奇”,“仪厥错综,至为微妙”(包世臣《艺舟双楫·文谱》)。如此骈散相间,奇偶相配,就具有一种凝重与流美和谐统一,整齐而又错落的句式美。
他们提倡散文的独创性和多样化,主张“唯陈言之务去”(韩愈《答李翊书》),“出新意于法度之中”(苏轼《书吴道子画后》),“尽天下之奇味以足于口”(柳宗元《读韩愈所著毛颖传后题》),“端庄杂流丽,刚健含婀娜”(苏轼《和子由论书》)。首先,他们各人自己的文章新意迭出,富于变化。韩愈“一集之中篇篇变,一篇之中段段变,一段之中句句变,神变,气变,境变,音节变,字句变”(刘大櫆《论文偶记》),“穷文之变”(张耒《明道杂志》),苏轼“姿态横生”(《答谢民师书》),“极天地之变化”(陈秀明《东坡文谈录》),就是其杰出代表。其次,他们的文章各有特色,自具一格。韩愈雄奇奔放,柳宗元沉郁峻洁,欧阳修委婉流丽,曾巩雍容平和,王安石刚劲峭拔,即使“三苏”也并非如上袁枚所说“如出一手”,而是同中有异,在共具的雄放风格中,苏洵显得简切老辣,苏轼显得清旷超逸,而苏辙则表现为疏荡纡折。“八大家”之文可谓人树一帜,各不相袭,达到了刘勰在谈多种风格时所说的那种境界:“笔区云谲,文苑波诡”,“各师成心,其异若面”(《文心雕龙·体性》)。
当然,他们提出的“明道”说,对后来也产生过消极影响。他们中的有些人也写有一些迂腐平庸之作。有些文章在写作上亦存在一定的缺陷和不足:或者严整有余,灵动不足;或者单纯追求简约,有损于叙写的丰满生动;或者过于矜奇求新,近乎虚夸。但是瑕不掩瑜,这些并不影响到他们总体上的卓越表现。
我们说,“唐宋八大家”文体现了唐宋散文的最高成就,形成了我国散文史上继先秦、两汉文之后的又一个高峰,是古代散文的典范,绝非溢美之辞。事实上,在“八大家”之后的许多重要散文作家,许多重要文学流派,如明代的唐宋派、公安派、竟陵派,清代的桐城派等,都或多或少地受到过他们的影响。“唐宋八大家”的许多优秀篇章、名句警句,在我国脍炙人口,不少遗闻佚事、文坛佳话,在民间广泛流传,他们出色的散文写作技巧至今仍可供我们很好地学习借鉴。
“唐宋八大家”中的许多人不仅是卓绝的散文家,而且是杰出的诗人、词人、政治家、哲学家、史学家、书画家、金石学家,是文学艺术乃至文化史上的多面手。他们的文章除记事抒情,写景状物,反映个人遭际和社会现实外,内容还涉及政治、经济、军事、教育、哲学、史学、文学、艺术等各个领域。其内容之深刻,识见之卓异,观点之精辟,达到了他们所处时代的最前列;文章所闪现出的耀眼的思想火花和睿智光辉,也为当时所少见。“唐宋八大家”文是中华文化的珍贵宝藏,是国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值得我们认真品读,以便从中汲取我国传统文化的丰富营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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