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遗书还包括若干件地方地理文献,其中记载了供奉黄帝、风伯、雨师等神灵的祠堂和祭坛,供奉孔子和颜回像的儒家学宫,还有城东约500米处的一座祆庙。这座祆庙每边长35米左右,中有供奉祆教神祇的20个壁龛。此外,敦煌S.0367号遗书记载了伊吾的一座祆庙,中有“素书形象无数”。敦煌当地政府为祆教的节日“赛祆”提供了“画纸”、酒、油和其他材料。姜伯勤认为P.4518号敦煌遗书是一幅幸存下来的祆教绘画。画上仍保留有悬挂用的条带,有可能是“赛祆”活动时在祆教宗庙中使用的。
这些情况启发我们去考虑敦煌视觉文化的一个重要的方面,即当地不同宗教团体和地方政府一年到头组织的各类节日和礼仪活动。这些活动对于艺术史家来说非常重要,因为它们都是制作和展示图像的重要时机,也因为这些礼仪活动和节日的一个重要目的就是创造视觉的盛宴。例如祆教的“赛祆”就是一个狂热的节日,其中的活动包括祭祀、宴饮、歌舞、幻术和化装游行等。信徒们相信这一活动能够带来甘霖,一年至少要在四个不同的月份举行,有时连续四个月之久。可能由于与“大傩”的一些类似之处,“赛祆”的一些元素被吸收进这个传统的汉地礼仪活动,在一年的最后一天举行,以辟邪除鬼。戴着面具的表演者把头发染成红色,拿着盾和戟在街上大声叫喊,迎接钟馗和白泽神兽前来驱魔。
而道教的“斋醮”仪式则每年按时举行,每次持续十天。特殊的祭坛为举行“斋醮”而建造,用以召请各路道教神仙到来。道教和祆教的礼仪活动时间进而与佛教节日相重叠。敦煌遗书中记载了至少25种佛教节日与礼仪活动,其中3个最重要的是元月十五的元宵节、二月八日的行像日和七月十五的盂兰盆节。
这些节日和礼仪活动以丰富的视觉效果吸引了大量人群。元宵节燃起的油灯照亮了整个莫高窟。P.3497号敦煌遗书包括一篇“燃灯文”,其中写道:“每岁初阳,灯轮不绝。于是灯花焰散,若空里之分星;习炬流晖,似高天之布月。”“行像日”的游行则是为了纪念释迦牟尼的诞生。游行的队伍在黎明前整队聚集,抬着城中最珍贵的佛像走遍城内的主要寺院。在盂兰盆节到来之时,人们以香花饮食供奉七代祖先。普通民众在此时也会聆听《盂兰盆经》的授讲和目连救母的变文故事。S.2614号敦煌遗书记载了这篇变文,据其标题,这个在七月十五上演的变文有图画作为辅助。一个有意思的问题是:为何这个中古时期最流行的故事从未在莫高窟中的壁画中出现?其原因应该是,这些窟庙不是举行“鬼节”礼仪的合适场所。
盂兰盆节是为追悼亡灵而举行的,相同的动机也促进了当地肖像画的发展。通过敦煌遗书中大量的“邈真赞”,我们可以知道肖像画在敦煌的流行。这些文本资料可以与现存的“邈真”像联系起来研究。从赞文中可知,死者的真容、真形或真仪也被称为“影”“貌”或“像”。这些肖像通常是在生前预写,但其目的是在该人死后的祭奠活动中使用。“邈真”像通常被安置在祠堂中或家宅中特辟的房间里,这个房间因此被称为“影堂”或“真堂”。莫高窟第17号窟是高僧洪辩的影堂,一直保存至今。这个小小的窟室有可能是洪辩生前坐禅的地方,在他于862年死后被改建成纪念他的影堂。
综上所述,敦煌佛教艺术应该被放置在一个更大的视觉环境下,作为“敦煌艺术”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来进行研究和理解。敦煌艺术所遗留下来的例证显示出不同宗教与宗教文化之间不间断的、强烈的交融。正是这种交融,而非某种文化或艺术传统的纯粹性,使得敦煌艺术获得了生生不息的力量,在近千年的时光中不断更新。(李珊珊 译)
【本文摘自《无形之神》,上海人民出版社·文景2020年7月出版,略有编辑,以原文为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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