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二:福柯给西方美术到底带来了什么?
尤勇:我认为福柯不懂艺术。他只是把艺术当一个工具,而不是服务艺术的。有许多评论是为提升人对艺术的鉴赏力或者判断力,但福柯不是,它可能是提供一个更直观的思维模型。但是福柯重不重要?比如说从《绘画史事》那本书里面,阿拉斯他谈福柯的时候,他其实还是一个褒义的态度,他认为福柯错时的谈论,或者说错位的谈论也是有用的,因为它吸引了很多人来谈论来否定它,然后他提出来一种观点也有一定的价值。 陈丹青:我可以引用《列维?斯特劳斯访谈录》里谈及福柯的一段话,原文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访谈者问他对法兰西学院其他人,比方福柯有怎么看法?他说跟他(福柯)一起开过会,他就坐在桌子的另一端。然后访谈者就听出他其实不太想谈这个问题。然后又追问了一句,他说自己对福柯的学说也不是很了解,但是在他印象中福柯说:你们看,你们眼前一切的一切的一切都不像你们看到的那样,背后还有别的原因。我觉得讲得非常好。我不愿意贬低他,因为我没有资格贬低他,但是福柯当然是个角色,他的论述是庞大的一个架构。我想,要评论福柯,我得很诚实地先读过他那些书,但是我试着一个字一个字读他关于委拉斯贵兹的评论,看到后来就不看了。
所以问这个问题的朋友,如果你愿意了解福柯,你自己去跟他玩,去好好跟他玩,然后哪一天你来说服我,老陈你错了,福柯太牛了,他绘画说的有道理。我也许会听你的,然后回去再好好读它。 尤勇:我读了一些论文,他们都会谈到福柯,福柯似乎成为了common sense,就是你们有共同的知识。从这个地方开始谈起,有的人是称赞福柯的,觉得他的很有insight,然后还有一些人会觉得他就是一个bullshit,这些观点都有。 陈丹青:这就牵涉到另一个问题了。我看过一篇文章写得蛮有意思,他说当一本诗集出版的时候,最糟糕的情况就是所有人都说他好。第二个糟糕的情况是所有人都骂他。最好的情况是,对一件艺术作品,就一部分人大声叫好,另一部分诅咒他,但这是最好的情况。所以看来福柯是最好的,有人说他是shit,有人说他牛,看来福柯还是牛。 尤勇:毕竟《词与物》它不是谈论绘画的,它谈论的是研究的主体和被研究对象的关系问题。 马萧:他这个观念我觉得非常重要,但是他把这个观念强加在绘画身上,你就觉得有很多缝隙。一个理论,如果说是你把它强加在一个跟你专业,或者跟你的领域不是那么靠近的地方,就是说你其实对他本身也没有那么了解的时候,就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因为我读的福柯是他谈马奈的那几张画,然后读来读去就觉得这个人脑洞蛮大的,但是脑洞大带给你什么,他让你惊讶之后让你回味的是什么?很难说。 陈丹青:结构主义的一批人个个厉害,德里达、福柯,拉康、罗兰巴特……我读的比较多的是罗兰巴特,虽然也不很懂,但是他们都很厉害。我看过德里达到中国的一个讲演集,有一个是关于死刑的,还有一个是关于更复杂的话题。我虽然都不太懂,但是非常佩服。
问题三:不会画画,还能成为优秀的艺术史学者吗?
陈丹青:多的是。干嘛要会画画? 马萧:这个观点我认可,因为我接触了很多不会画画的,我觉得完全不影响他们成为一个优秀的学者。 尤勇:我不是很认可,就是因为这句话是很绝对的,就是“不会画画”的说法很绝对。但其实研究美术史,没有那么绝对。如果我们得出这样的结论:不会画画的人研究美术史或者研究美术更合适。这个结论很明显是错误的。 马萧:你指的是,如何定义“不会画画”。 陈丹青:弗莱就非常会画画。我看了他的画非常惭愧,而他主要还是世纪初非常重要的一位评论家,他画得太好了。 马萧:弗莱也画水彩画,萨金特也画水彩画,但是他们两个人前后脚在一个画廊做了一次水彩画的展览,然后弗莱场子就非常冷清,萨金特就是得到所有专业人士一致的好评。当然按照您刚才说的一致肯定最不好,一致否定次之,弗莱是第二种比较不好的,萨金特可能还要更不好。
陈丹青:萨金特它是能品,他的油画、水彩你看了真没话讲。像我们任伯年一样,怎么画怎么好,但是弗莱另一种,是知识分子的绘画。我一点不觉得他比萨金特的水彩画差一点,虽然这么比不太对了,他们是两种不同类型。 马萧:萨金特大家最熟知的是他的油画肖像,上流社会那批人的肖像。我看了之后,当然也不是很好的印刷品,扫了一眼觉得不是太喜欢。然后我是从他的水彩的风景看,我觉得他不介意参考照片,但是你看不出来他在用照片。他一般写生画得非常快,多的时候一天能画五六张。他有一本威尼斯的写生画册, 图录的前几页,就是写的他在哪个地点画,威尼斯小城密密麻麻布满了他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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