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身记——一部虔诚的小说》译后记

  塞尔维亚作家米洛拉德·帕维奇(1929—2009)在这部小说中提醒我们,人身上兼有两种实质,也就是说人有两个身体。一个人到底有几个身体?我们或许都听说过,许许多多人也相信,人不只有一个身体。人可以分身,可以复活,可以转世。除了血肉的身体之外,人还有一个精神的身体,《圣经》中称之为“灵性的身体”。帕维奇在小说的开端告诉我们,他已经离开人世了。逝世以后的他(他的第二个身体?)给我们讲述了一个双重身体的故事,这就是《双身记:一部虔诚的小说》,披露他本人以及其他有趣人物分身的秘密,触发我们对血肉和精神双重本质的探索。

    中国读者最初了解米洛拉德·帕维奇是在1994年。那一年,《外国文艺》杂志刊登了他的小说《哈扎尔辞典》的节选本。《哈扎尔辞典》是帕维奇在1984年发表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是他的成名之作,也是他一生中影响最大的文学成就。小说以帕维奇首创的词典形式从基督教、伊斯兰教和犹太教三个不同的角度复述哈扎尔人在七至十世纪期间的种种传奇和梦境。小说发表后,作者别具匠心的词典格式、非凡的想象力和独特的文笔立即引起世界文坛的瞩目。《外国文艺》发表《哈扎尔辞典》后大约不到两年,中国就出现了一部章法与其十分相似但是土生土长的中国词典小说,颇受中国读者的欢迎。由此引发的文学评论以至笔墨官司一直传到遥远的贝尔格莱德。据帕维奇夫人回忆,帕维奇听说中国也有了帕维奇式的词典小说,感到高兴。这段往事至少可以说明,二十多年前的中国读者就对帕维奇式的章法构思和想象力十分敏感,非常赏识。2013年,《哈扎尔辞典》全文中译本出版后的反响又一次证明帕维奇对中国读者确确实实具有巨大的魅力。

  宗教小说还是爱情小说?

  帕维奇说过,他的第一部小说《哈扎尔辞典》和他的最后一部小说《双身记》是他自己最喜欢的两部作品。在他二十世纪的创作中,他最喜欢的是《哈扎尔辞典》;在他二十一世纪的创作中,最喜欢的是《双身记》。《哈扎尔辞典》从三大宗教的视角求索人生的三重真相,《双身记》探视生前死后的人生真相,两部作品都是“宗教小说”。早在1998年接受希腊采访者萨纳西斯·拉拉斯的采访时,帕维奇自称“是最后一位拜占庭人”。直到2009年逝世,他始终是一位虔诚的信徒,在精神领域内孜孜不倦地探索。

    “宗教小说”是在阅读《双身记》的过程中不难进入的一个层次,因为任何心灵魂纯洁的读者,都可以说是广义的“信徒”。但是,读者先得读完三段男男女女的故事之后方能领悟其中的“宗教”涵义。这三段离奇的恋情占据书中的主要篇幅,交织成另一个十分醒目的层次,我们也许可以称其为“爱情小说”。是什么原因触动帕维奇创作这部双重主题的小说呢?

  帕维奇构思《双身记》的灵感,据他夫人的回忆,起始于2000年1月1日。那天,帕维奇和他的夫人雅丝米娜·米哈伊洛维奇正在收看电视转播的法国米歇尔山大教堂中的千禧年首次弥撒,讲道的题目是耶稣复活后的第二个身体在今后的一千年内意义何在。(书中说那天是复活节。)这个题目深深地吸引了帕维奇。在科技发达的今天,如何面对人的精神或灵性仍然是一个有普遍意义的重要问题,对他这位最后的拜占庭人来说尤其如此。帕维奇马上开始查阅《圣经》和其他古代文献,看看其中有哪些有关现代人复活的预言。生活在21世纪的人应该如何对待自己的第二个身体——“灵性的身体”?去世后,他自己会不会出现在第二个身体中?他留下的爱妻怎么办?他死了以后能不能与妻子交流?在帕维奇与夫人交流种种想法的时候,雅丝米娜·米哈伊洛维奇要求丈夫答应把这部小说作为给她的礼物。作为对她爱情的信物,雅丝米娜希望这部小说有一个幸福的结局。《双身记》之所以表达宗教和爱情的双重主题,不是由于情节的撮合,而是源自作者和他夫人长期的精神探索和共同生活。

  小说的构思始于2000年,但是其中一个基本的宗教涵义1991年就已经出现在帕维奇的第三部长篇小说《风的内侧》之中。在那部小说中,作者说,时间是撒旦的创造,而永恒是上帝的创造。生命的意义取决于时间是否与永恒相交。他的这个想法15年后在《双身记》中得到更进一步、更详细的阐述。《双身记》的第一版是在2006年完稿的,新编增补版是在2008年完笔的。修订增补的主要是宗教方面的内容,包括作者对《圣经》之外文献的研究。这位最后的拜占庭人对人生如何走向永恒的思索长达20余年。在这个意义上,这部小说也可以说是帕维奇对自己人生的一个总结。至于他答应给他妻子的幸福结局,译者不便妄加评论,请读者自己留意琢磨、玩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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