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思考福祉时,到底应该思考什么?

    “凡是影响儿童生理的、智力的、情绪的、社会的或行为的发展的行为都是儿童虐待行为。”“法庭在解决任何关涉……儿童养育问题时……应优先考虑儿童的福祉。”

    英国 1989 年出台的《儿童法案》里,有着这样两句话。这或许是促成麦克尤恩这本《儿童法案》出炉的原因之一。伊恩·麦克尤恩

    这本十万字的小说,前半部分是为重头戏所进行的铺垫和陈述。主人公菲奥娜是一位年近六旬事业有成的女法官。在事业上一路的前行,时间也在不经意间从指间流走。就像书中所说,“那些丰饶动人的岁月悄然溜走,直至消失殆尽,她却忙得焦头烂额,毫无察觉。”

    在偶尔停下脚步在家为自己倒上一杯酒小酌的片刻,她也不是没有借机回首自己的人生。但一个接一个的案子,总能把她拉回到现实。

    为了写作这本书,作家本人一定在法律的专业知识和场景储备上下了不少功夫。一个个菲奥娜在法庭上下裁决思考的案件,成为一条隐隐的线索,贯穿了这本书的始末。如果仔细阅读思索的话,在这本书前半部分中的许多看似不经意穿插进来的案件,其实已经导向了关于“儿童福祉”问题的讨论。

    比如,其中有这样一个案例,一对来自伦敦北部严守传统犹太教社区的夫妇,离婚后妻子带着两个女儿进入了一所男女混合的犹太中学,她们可以看电视、听流行音乐、上网以及与非犹太儿童交往。并且母亲希望她们在十六岁后,自行选择是否继续进入大学学习。

    然而在传统犹太教习俗中,人们十五六岁起就被要求将大部分时间用于研习《摩西律法》,而不再上大学。在中小学期间,男女必须分开上学,时装、网络和电视,也都被严格禁止,以保证他们的纯洁性。至于女性,更是被认为应该把精力放在尽可能多地哺育子女上面,念大学这样的事情,几乎不可想象。

    母亲希望两个女儿有机会对自己的人生进行选择,而不再步自己的后尘。然而如今,父亲希望夺回女儿们的抚养权,让她们回归到传统犹太教习俗。这场表面上是由两个女儿学业展开的争端,实际上争论的焦点涉及两个女儿的整个成长环境。那是在争夺她们的心灵。法庭必须站在两个孩子的立场,在绝对和相对信教之间做出选择。

    在这个案件的判决上,菲奥娜已经在判决书中开始引用“儿童福祉”的概念。她援引了1893年林德利大法官的判决:福祉不应纯粹从经济上衡量,或者仅仅关涉物质安逸。福祉、幸福、安康必须涵盖美好生活这一哲学概念。基于此,她的判决,当然选择让两个女孩的生活维持现状。

    在预热过后,让我们直接进入这本书的重头戏。即将年满十八岁的男孩亚当(年满十八岁,即可为自己的医疗方案做出选择),由于宗教信仰拒绝输血,命悬一线。时间流逝,菲奥娜必须在庭审的这一晚做出判决。为了保证判决的公正性,她决定暂时休庭,去医院与亚当面对面交流。

    在见到亚当之前,一种亵渎神明的想法曾在菲奥娜的脑海里闪现——“不管这个男孩是死是活,都没那么重要。世间万物仍将与以往无异。不管是深切的哀痛,苦涩的悔恨,还是美好的记忆,随着爱他的人的老去和离世,生活仍会顾自前行,这三者的意义会渐渐减弱,直至荡然无存。形形色色的宗教和道德体系(包括她自己的)就像从远处看到的绵密群山中的一座座高峰,显然没有哪一座比别的更高、更巍峨、更真实。那么判断的依据又是什么呢?”

    这样的自问,也是一次关于人生意义的探讨。即便世界并不会因为某个人的存在或是消亡而改变运行的轨迹和速度,即便苍茫宇宙间人类本身都渺小即逝,但是这也并不能成为我们此时此刻不认真面对生活的理由。

    菲奥娜和亚当见面的前半段,对话是这样的:

    “你父亲解释了一些宗教理论,但我想听听你是怎么说的。你到底为什么要拒绝输血?”

    “因为那是错的。”

    “请继续说。”

    “上帝告诉我们那是错的。”

    “为什么是错的呢?”

    “为什么错?因为我们知道那是错的。虐待,谋杀,说谎,偷窃,都是错的。我们拷问坏人,即使从他们那里得到了有用的信息,我们也知道那是错的。我们知道,是因为上帝教导过我们。即使——”

    “输血和拷问是一样的吗?”

    菲奥娜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亚当还在极力解释,但菲奥娜在心里对自己说,输血和拷问只在一个地方相似,即他们都是错的。

    他们谈话的转机来自亚当身旁的那把小提琴,亚当只练习了四个月,已经能演奏四首曲子了。当他将提琴架在脖子上,开始演奏本杰明·布里顿的一首出自叶芝诗歌《柳园里》的乐曲时,菲奥娜心中已经浮现出叶芝的诗句。当亚当再一次演奏时,她为他进行了伴唱。亚当的心灵之门就这样被她推开,临走时,亚当问她,“您还会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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