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卦解构》序

    年轻的时候我爱上了古典音乐,终身喜欢而受益。到海外留学后忙于生计俗务,反而渐渐疏离了。设备技术是一应俱全,音响、网络,任何曲目可以随手拈来,然而听了很少能像以前那样流入心田的。上音乐厅看名家的演奏,看到听众多是“华发一族”,这“永恒的财富”快到了沦落的地步,颇令人心痛,难道是音乐不美?还是太复杂?这种惋惜其他人也有。

    后来陪孩子练琴,也随孩子看“芝麻街”节目,我发现大提琴家马友友就有此担忧。在他常常客串的儿童节目里,马友友说,要使古典音乐长久存续下去,帮助孩子们缩短学习过程,培植其兴趣,养成喜好的习惯,是自己的一种义务。马友友的许多努力,譬如,融合中国传统的“丝绸之路”,汇合拉丁音乐的“探戈舞曲”,结合社区建筑和发展的艺术组曲,都是很有益的尝试。

    美及善及真的经典,必须找到简约的形式和途径,配合时代的精神,才会焕发出新的生命力。本书的易学探索,所依据的想法也一样。探索易经再诠释的新途径,除了让青年一代能以自己的智慧来认知,以自己的生活来参验《易经》所蕴涵的宝藏,我还有一个愿望,是要使这部伟大、深邃、宏富的典籍得以登堂入室,得到世界文明的认同。易学所揭橥的二元相反相成的基础宇宙观和人生价值观,和西方基督教文明的一元主宰的基础观念,原本就是相得益彰的。为此,易学需要找到新的分析框架和话语系统,才能融汇入世界文明的主流。

    至于在这两个目标方向上怎样推进和拓展,本书仅仅是一种“投石问路”。

    “人皆知天地之为天地,不知天地之所以为天地。不欲知天地之所以为天地则已,如必欲知天地之所以为天地,则舍动静将奚之焉?

    人皆知仲尼之为仲尼,不知仲尼之所以为仲尼。不欲知仲尼之所以为仲尼则已,如必欲知仲尼之所以为仲尼,则舍天地将奚之焉? ”

    摘录邵雍时把这两段话的顺序给对调了一下,未免有点大胆,然而我想,理应如此。天地在先,以天地之心为心的“圣人”在后,必须顺应之,难道不是这样吗?邵雍的话读起来有点绕,然而他要传递出的核心讯息却很直白,“天地之心盖于动静之间,有以见圣人之心,即天地之心也。”

    “再复杂的事理都能让一个最愚钝的人明白,只要他的心没被成见所沾染;而再容易的事理也难以让一个最聪明的人明白,要是他的心已为成见所盘踞。”

    谁讲的?听起来像似出自佛祖,或高僧之口。那是托尔斯泰的感悟,其时他已年逾古稀了(1897年)。引用托翁的这句饱经练历的话,我们是想说明,东西方的智慧在深刻处其实是共通的。在托尔斯泰四十岁时出版的巨著《战争与和平》里,主角彼埃尔经历了两位精神导师的发蒙。巴士杰夫把彼埃尔引入到为他人的境界(第二卷),而令他臻于至善境界的则是普拉东,在被法军抓获的囚牢里结识的一个农奴士兵(第四卷)。长途的艰难跋涉中,这位俄国农奴的愚钝然而单纯的心灵透露出来,彼埃尔从中感受到了,整个宇宙的真理。

    宇宙间的真理和人世间的价值,各个文明自有其不同的表述,但是以不同方式表达的基础法则,大约都是在“大轴心时期”(在春秋战国年代前后)成型的。这是各类人群,不论其居住的地域环境不同,所从属的文化背景不同,之所以能够沟通、理解、合作的根源。长久生存下来并能长期发展下去的辉煌文明,大体而言,有两个相得益彰的核心价值观:西方基督教文明的一极主宰和东方华夏文明的二元互抱。而把阴阳永恒互抱的价值观展现出来,集中表达相反相成的阴阳如何互动变化着的,则非《易经》莫属。重新诠释《易经》,融入世界文明的主流话语系统进行对话,因而是极有意义而且能富有成果的事。

    这里且引本书的一段历史故事,来描述人类同源的法则规范和各自表述的价值取向,以及两者之间的关系。书中我们引入了二进制数值法作为一个主要工具,来解析易卦体系。它最初被应用到易卦排序,早在十七世纪末年,由二进制算法的创立者德国大思想家莱布尼茨来做的。莱布尼茨看到了耶稣会士法国人白晋带回欧洲的“伏羲先天圆方图”(见书里的图23.9),意识到六十四个易卦背后的数理,和他正在钻研的0-1二进制算法是如出一辙,于是很快就算出了每个卦的编号。易卦的排序根子在于八卦(三爻)的排列,然而邵雍的“伏羲先天”圆图和方图里易卦并没有序号,除了方图里标出的乾一、兑二、离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和坤八8个小数目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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