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吉尔的早年大概是饱经忧患的,《牧歌》第一首和第九首里假借两个牧人的对话说出当时人民土地被兵士夺去的痛苦,这很可能是诗人自身的经历。根据传说,维吉尔家乡的土地也被夺去分给屋大维的雇佣兵,后来诗人到罗马请求,由于屋大维的一些亲信官吏的帮忙,土地才被保存下来。《牧歌》第四首里提到的当时执政官波利奥和第六首里提到的瓦鲁斯,据说就都与诗人失地复得事有关,因此诗人在诗里对他俩表示了他的感谢。这些传说和猜测,看来不是没有一些根据的,但具体情形究竟怎样,今天已不可确知了。自从《牧歌》发表引起了屋大维及罗马统治阶级的普遍注意后,诗人开始受着屋大维和他的亲信们的庇护,此后就一直过着平静和尊荣的生活。屋大维本人和他的亲信们不遗余力地爱护那些在作品中支持新政权的作家,把大部分有才能的诗人都吸引到自己这方面来,在这一点上他们是做得成功的。屋大维的好友米西那斯是一个爱好文化的有钱大商人,他给了作家们很多物质援助,送给他们金钱土地等,当代著名作家和诗人们都集聚在他家里,朗诵和讨论文学作品,维吉尔也是其中的一个。维吉尔成为屋大维的热烈的崇拜者,在他的诗里我们可以看到许多对屋大维的统治以及已死的恺撒的颂赞。《牧歌》第四首整篇就是关于在屋大维统治下的"黄金时代"的预言;第五首歌颂达芙尼的惨死和升天,很可能指的就是恺撒;其他篇中我们也可看到许多颂扬屋大维的句子。
两千年来维吉尔的诗歌一直为广大欧洲人民所喜爱。他的作品虽然受到时代限制,不得不摹仿当时一般的作风和表现内容以适合统治阶级的需要,但一个伟大的作家也必然会突破这种人为的时代作风,而真实地反映了当时人民的思想感情;他所以成为伟大的作家就在于此。当我们读这些牧歌时,正如我们读这时代其他罗马文学时一样,我们会感到这时代轻绮繁缛的作风,诗辞讲求声色和字句的雕琢,以及人为的造作气氛;这一切我们都会感到是不自然的。这些也正是当时社会风气所造成的一种文风,但当诗人怀念他的故乡的自然景色,流露着当时农村小所有者对土地的热爱,对战争的厌恶,并反映当时小土地所有者和大奴隶主之间的深刻矛盾时,我们可以看到诗人和人民的思想感情是息息相通的。这十首牧歌虽然从表面看来是用着一种人为造作的文体,内容似乎是脱离现实的,但实际上却有其现实性,真实地反映了当时人民的思想感情。
另外一点需要说明的就是它对希腊牧歌的摹仿,甚至整句的因袭问题。过去曾有不少学者在这方面作了繁琐的考证,指出《牧歌》里哪些地方是抄袭希腊诗人的作品的,指出整篇体裁的摹仿和整句的因袭,企图证明这十首牧歌只不过是诗人少年时的试笔,只是摹仿前辈诗人的作品,并无多少新创。这种看法显然也是不正确的。前面已经提过,古代罗马文化是在希腊文化的影响下发展起来的,希腊诗人的作品对于罗马诗人是标准的范本,这正如我国魏晋时代诗人摹拟古乐府歌辞一样。在曹子建、陶渊明的诗里我们可以找到不少和古乐府诗里完全相同的体裁和句子,但这些"拟古"的诗究竟不同于原作,而且它的精神实质也不相同。维吉尔的牧歌也正是这样。我们如拿维吉尔的牧歌和希腊诗人的牧歌相比,就可以看出它们是完全不同的。
最后,需要说明一下本书的版本问题。维吉尔的诗集的古代主要版本(Editio princeps)是斯温韩(Sweynham)和潘那兹(Pannartz)的罗马本,其年代不可确知,但大约比1470 年德·斯庇拉(De Spira)的威尼斯本为早。现代的校订本子最好的是1895 年里别克(Ribbeck)的四卷本,和1900 年赫尔则(F. A. Hirtzel)的牛津大学古典丛书本(Scriptorum Classicorum Bibliotheca Oxoniensis)。这个译本就是根据赫尔则校订本翻译的。翻译力求忠实于原文,行数完全跟原文一样,曾参考了剑桥大学西最克教授(A. Sidgwick)所作的注释,及1949 年出版的里犹(E. V. Rieu)的英文译本,后者的翻译是散文,处理上相当自由,在许多地方比我这译文要大胆得多,但在表述原作的神韵方面倒是颇为成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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