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烛日本文化的细腻与幽微

    最早在知堂老人的文章中知道了小泉八云这个名字,但真正读到小泉八云的《怪谈·奇谭》,却是多年以后了。身为欧洲人,痴迷日本文化的小泉八云编辑、改写日本古典文学中的所谓“怪谈”故事,他站在西方文化的视角上审视东瀛文化,一方面看得真切,并显示出强烈的情感归属感与发自内心的共鸣;另一方面则属有心而为,从自己的个人喜好和感受出发,洞烛日本文化的细腻与幽微之处,从而将日本传统审美的文学特色尽情揽入,传递出其间最富魅惑的诡异、神秘与玄妙的余韵。
    《怪谈·奇谭》共收录五十几篇“怪谈”故事,虽然大都选自于日本古典文学典籍,却经过了小泉八云的复述与改写,其重心集中在最为鲜明的“异国情调”方面,反映了小泉八云对日本文化的理解与认识,若说是小泉八云的个人创作,似乎也未尝不可。这些故事涉及的题材非常广泛,表面上好像都在宣扬因果报应、天道好还的思想,却又不外是世间万物的因缘幻化,真实囊括了日本传统社会风土人情的方方面面,实是以“百鬼夜行”,喻示百味人生,字里行间所涌动着的,其实是岛国男女的辛酸和哀怨,喜乐与不舍,而日本民族一贯的唯美与荒诞,从中亦不难约略窥见一斑。
    比如《因果谭》,讲的是因果的故事,女人因爱生妒,对立为正室的婢女施以报复,用一种旖旎、瑰丽的文字,展示出日本人残忍的一面。比如《菊花之约》,讲一个武士为守信竟不惜拔刀切腹,化作阴魂去践菊花之约,将忠勇、守信的武士道精神推向极端之境。
    是的,在日本文学的审美传统中,哀婉与凶暴,温柔与残忍,其间的暧昧与矛盾,总是这样相互纠结,彼此契合,所谓“菊花与刀”的精神,从中也不难看出端倪。事实上,日本的鬼文化与中国原本即有着某种交缠不清的渊源,这一点应该并无异议,但日本的鬼文化却又别开生面,形成了一种独具日本风味的文章样式。所以,虽然有人将《怪谈·奇谭》比作日本的《聊斋志异》,但与后者相比,我个人觉得,前者在幽雅纤丽、阴暗诡异方面或有过之,却终究缺少了后者的中正平和之气。而小泉八云所着力彰显的,恰恰是日本鬼文化中幽雅纤丽、阴暗诡异的一面,他以为这样的文字和故事,既承载着日本传统文化的美感,更有着研究日本民族心理的参考价值——如是种种,构成了满足西方人思维喜好的关键因素。
    正像刘岸伟先生评价日本诗歌时所说的那样:“诗歌的空气的普遍,确是日本的一种特色。推究他的原因,大约只是两端。第一,是风土人情的关系。日本国民天生有一种艺术的感受性,对于天物之美,别能领会,引起优美的感情。如用形色表现,便成种种美术及工业的作品,多极幽雅纤丽;如用言语表现,便成种种诗歌。”套用在鬼文化方面,日本国民同样拥有一种艺术的感受性,一种灵敏感性而又野蛮粗暴的气质。刘先生说,初学西方文学的人以小泉八云为向导,虽非走正路,却是取捷径。我倒觉得,初学日本文学的人以小泉八云为向导,虽非走正路,却也未尝不是一条捷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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