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翻译了托尔斯泰全部小说的著名翻译家草婴先生年过九旬。上海三联书店本月推出“大文豪经典之作”，草婴翻译的托翁三大代表作《战争与和平》《安娜·卡列尼娜》和《复活》被称“国内最权威译本”而入选。收到草婴夫人盛天民老师发来的微信，看到三本译作书影的照片，我倍感亲切。

    在中国，继英国文豪莎士比亚译者朱生豪、法国文豪巴尔扎克译者傅雷之后，草婴是公认潜心翻译俄国文豪托尔斯泰作品的又一位译坛大师。然而，先生入住上海华东医院已快6年，几次病危脱险后，目前体征已趋平稳，但已不能言语。他夫人盛天民老师说，新书问世，他虽不能阅读，但还是感谢出版社为读者奉上了最新版本。盛老师还说，她和草婴都是唯物主义者，正视目前的情况，她有不少想法很想与大家交流。曾多次采访过草婴夫妇的我，日前又一次去到岳阳路他们的寓所。听盛天民老师说他们正在操办的三件大事，我感叹不已。

    一生只做一件有意义的事

    如从1942年翻译前苏联作家普拉东诺夫的短篇小说《老人》开始，草婴先生踏上俄语文学翻译之路已长达70多年。《一个人的遭遇》《顿河的故事》《被开垦的处女地》《战争与和平》《安娜·卡列尼娜》《复活》《当代英雄》……在群星璀璨的俄罗斯文学中，草婴翻译最多、最喜爱的是托尔斯泰和肖洛霍夫的作品。谈到为什么特别看重托尔斯泰和肖洛霍夫时，草婴说：“因为从他们的作品中所反映出来的人道主义思想、人性的光辉是最强烈的。我感受到中国经历了两千多年的封建专制统治，特别需要培养和唤醒人性的光辉。”这正是草婴的翻译思想。其实，草婴身体并不很好，20多岁时患过肺结核；1969年在干校期间，因过度劳累导致胃出血，胃被切去四分之三；1975年劳动时，胸椎被水泥包压成骨折。但如此身体条件，却在“文革”结束后，用了20年时间,将长达400万字的《托尔斯泰小说全集》（共12卷）全部翻译完成。这需要多强的意志！草婴按严格的作息时间生活，即便身患癌症的女儿在家中养病，也不打乱工作节奏。他常说，自己就像犹太人吝惜每一分钱那样，吝惜自己的时间。如果不严格遵守时间，就什么也干不成。

    盛天民回忆，2008年10月，草婴不慎从沙发上滑下，造成腰椎骨折送入医院，没想到，这一住已快6年。前三年，草婴的身体情况还好。2010年女儿盛姗姗在世博会展出巨型玻璃装置艺术作品《开放的长城》，“那时候女儿还跟我一起推着他去世博会。”2010年他荣获中国“翻译文化终身成就奖”，2011年获得“上海文艺家终身荣誉奖”时，草婴还能出来讲话。但2012年后情况急转直下，其中发过几次病危通知，但草婴都扛过来了。

    六年来，盛天民天天去医院看望草婴。过去，我们称她是解读草婴翻译艺术的“活字典”，而现在她成了他的护理员和营养师。

    盛天民说，草婴一直在与死神抗争，他的顽强生命力打动了身边人。

    留一块墓碑不如建一个书房

    从前年开始，病中的草婴就不大讲话了。而今年来，只有盛天民叫他才有反应。盛天民平静地说，住院5年多来，草婴从未和自己聊起过生死的话题，但她太了解丈夫了，不仅清楚地记得他平日曾说过的每一句话，也能理解其中的深意。令我没想到的是，我们平时很忌讳的话，盛老师竟直言托出：“近来，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们应如何将草婴的精神流传下来？我知道，找一块墓地，并不是草婴所希望的。所以与其留一块墓碑，不如建一个书房。”于是，建“草婴书房”等三件事的计划在她脑海里酝酿。

    我的目光随着盛老师的指向，转向了屋里沙发后的几个草婴书柜，一个陈列着先生各种版本的中文译著，接近百本；另两个则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成套的俄文小说，不少书的书脊已被翻破。“这是托尔斯泰的全部小说，这是普希金、这是高尔基、这是肖洛霍夫的。”盛天民说，这些俄文原版书是草婴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在上海的外文书店里分批购得的，当时他仅翻译了其中的肖洛霍夫的长篇小说《被开垦的处女地》、短篇故事集《顿河故事》和中篇小说《一个人的遭遇》，以及托尔斯泰小说选《高加索故事》等。“文革”中，草婴被打成“肖洛霍夫在中国的代理人”，成为运动最早冲击的对象，俄文书籍被抄走一空。直到平反后，这些幸存的珍本才被送回。正是这些俄文原著，草婴再拾译笔，将托翁的小说全部翻完。

    盛天民说，她设想的“草婴书房”，初步计划希望建于正在打造的“上海西岸文化园区”内。

    其实“草婴书房”并不局限于草婴，这里除了存放草婴毕生收藏的书籍，把它们开放给读者阅读外，还希望其他翻译家也贡献自己的著作，将此扩大到外国经典文学范畴。这里既是阅览室，又是交流思想的沙龙和学术研究的基地。这里还可设影视剧场，放映根据外国文学经典作品改编的影视作品。旁边甚至还可建以外国儿童文学经典作品为主题的乐园等。总之，书房是传承先进文化思想和精神的地方，是开放的、互动的、广大文学爱好者喜爱的活动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