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统先生在签署文件时,一个手下伺候着,不小心碰翻了墨水瓶,总统先生招呼副官,把这个手下拉下去,打二百棍子。几分钟后,副官报告说那个人没能忍受住二百棍子。总统先生眼皮都没眨一下,从容地对哆嗦着的女仆说:下一道菜!
这样的情节发生在小说《总统先生》里。很多人读过这本书,却总也记不住作者的名字——米盖尔·安赫尔·阿斯图里亚斯。这位享誉拉美乃至世界的杰出的危地马拉作家,已经被国内的读者淡忘了多年。现在,当其代表作《总统先生》和《玉米人》在国内重新编辑出版时,也到了再次走近他并了解他的时候。
战斗的文学
那是1917年,一场地震毁掉了年轻的米盖尔·安赫尔·阿斯图里亚斯的故乡——危地马拉城。然而天灾所带来的伤害远远不如人祸凸显的灾难更面目可憎——在独裁统治的铁蹄下,首都仿佛成为一片群魔乱舞、阴森可怖的墓地。正是这样的生活经历,让年仅18岁的阿斯图里亚斯萌生了创作短篇小说的念头,这也促成了《总统先生》的诞生。
五年后,阿斯图里亚斯开始投入到《总统先生》的创作中来。先后修改了十九遍后,全书于1933年脱稿。但囿于现实的独裁形势而沉寂13年,到1946年才得以出版,一经面世,便成为了拉美文学史上的一座里程碑。
在《总统先生》里,阿斯图里亚斯以危地马拉总统马努埃尔·埃斯特拉达·卡布雷拉为原型,着力刻画了一位神一般无所不在的独裁者形象。
在他的笔下,到处充满了混乱、死亡和毁灭的气氛。他以漫画式的夸张笔法和独特的抒情诗般的描述,对万恶的独裁统治做了淋漓尽致的揭露:只要一提起总统的名字,“连街头的石子都会恐惧地发抖”,因为到处都有总统的耳目,“稍有风吹草动,这些耳目就会像暴风雨即将来临般地警觉起来……一个比电报线还要纤细的无形网络使每片树叶都和总统先生连接起来,因而他可以密切地窥伺着他的子民们内心深处最秘密的活动”,甚至在总统亲信的家中都暗藏着一双双互相监视的眼睛:厨娘、女佣窥伺着主人的言行,他(她)们之间又彼此戒备,互相告发。上至高级将领、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乞丐和娼妓,每个人的生死荣辱完全在总统一人的掌握中。
阿斯图里亚斯终生的创作主题就是反独裁反垄断资本。他主张文学应该对社会有所“承诺”:拉丁美洲文学绝对不是廉价的消遣文学,而是战斗的文学。在他看来,正是那些具有鲜明社会倾向的作家开创了拉丁美洲文学的先河,他还公开声明自己的文学艺术观就是“为民喉舌”。就在他的带动下,揭露寡头政治的小说在拉美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比较典型的有巴拉圭的罗亚·巴斯托斯的《我,至高无上者》等。
魔幻现实主义奠基人
有人曾说,没有《总统先生》,或许就不会有后来的《百年孤独》。在《总统先生》中,阿斯图里亚斯很好地发挥了“魔幻现实主义”的创作手法:神甫赶来为奄奄一息的卡米拉做临终忏悔,这时“魔鬼站在她的床头,嘴里吐出一只只蜘蛛;守护天使则躲在一个角落里嘤嘤啜泣”;安赫尔守候在重病的卡米拉床头,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梦中人肠分割大地,人眼分割天空,狂风呼啸,吹袭一匹马的肋骨,发出小提琴的声音,仿佛在为卡米拉哀号送葬……
事实上,早在“拉美文学爆炸”(始于二十世纪60年代初结束于二十世纪70年代初)之前,阿斯图里亚斯在其代表作《危地马拉传说》(出版于1930年)中就以诗一般的笔触描绘出印第安人的宗教信仰、世界观和文化传统,描绘出印第安人生活的神奇和魔幻的气氛。可以说,他是拉美魔幻现实主义的奠基人。
当然,和很多作家一样,阿斯图里亚斯这种创作手法离不开当年的生活经历。
在他年幼时,为了躲避独裁当局的迫害,全家被迫迁居到内地居住。内地的生活对少年时代的阿斯图里亚斯来说,是一个新奇诱人的天地。他经常和聚居在山区的印第安人来往,对他们的痛苦深感不安。
那段经历对他后来的生活和事业产生了深刻影响;山区土著的部落生活、带有宗教色彩的风俗习惯和世代相传的神话故事,为他提供了最早的创作素材。在后来多年流亡期间,他学了五年玛雅语言和文化,并从事对美洲土著的神灵、神话和传说的研究工作。他还翻译了基切族印第安人的著名神话故事《波波尔·乌》。
《波波尔·乌》主要讲述玛雅民族史,由天地混沌到狩猎农耕,穿插大量神话传说,其中就有“众神又重新计议,用玉米创造了人。这些玉米人走遍万水千山,有智慧,懂得宇宙的奥秘,知道对众神感恩。”而这就是阿斯图里亚斯后来创作小说《玉米人》的由来,写的主要是种玉米的印第安人,同时又暗示这些人是神用玉米做成的,将神话与现实巧妙融合,遂成魔幻现实主义巅峰之作。
正因如此,当人们说“没有他,就没有加西亚·马尔克斯和巴尔加斯·略萨”时,一点也不为过。所以,1967年他获得诺贝尔奖之时,授奖词这样说:今天拉丁美洲可以为自己拥有一批活跃的杰出作家而自豪。在这些作家所组成的多声部合唱中,阿斯图里亚斯的作品如此出类拔萃,不同凡响,以至超越了他所属的文学环境和地理疆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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