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天生就是合作的动物。但囚徒困境下,合作何以可能?因为在博弈次数有限且双方信息互不沟通的情况下,相互背叛而非合作才是最佳策略。这就是说,合作或背叛可以视为博弈论意义上的策略。《合作的进化》(罗伯特·阿克塞尔罗德著,吴坚忠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讨论的正是这一内容。其中有一种策略,叫做“一报还一报”,其得分总是高于平均分。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策略呢?说来简单,它有四个特点。首先,信任在先,初遇对手,总是选择合作;其次,奖罚分明,当对方也合作时,报之以继续合作,若对方背叛,则下次必定报复;第三,宽容为大,报复仅限一次,决不永远记仇;最后,策略明晰,无须对方琢磨猜测。就是这么四招,却在所有策略中胜出。显而易见,其胜出的一个必要条件却是,所有对手之间具有足够的相遇机会。亦即当存在长期合作的可能性时,个体才会视长远回报高于短时得利,从而选择合作。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在一个什么样的社会中,人们才会选择合作;不仅如此,一报还一报策略其实不也正是我们最佳的处世方式?
近来雾霾凶猛,有经济学家经过成本收益核算之后,为我们开出的方子是,相比于从源头上治理污染,出门戴上口罩、在家安装净化器要更为合算,尤其对于穷人而言。若有读者认同此种观点,建议不妨阅读《从诺奖得主到凡夫俗子的经济学谬误》(黄有光著,复旦大学出版社,2011)。作者在书中澄清了不少流行于世的误解,比如,中国应该鼓励消费与汽车;人民币升值对于中国不利;等等。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一个耳熟能详的说法是,中国的难题就在于人口压力太大。但作者仅列举事实就揭示了这一说法的似是而非:除了岛国澳洲,人口密度最低的非洲,也是人均收入最低的洲;人口密度最高的欧洲,也是人均收入最高的洲。其实日本也是一个极好的例子。作者强调,人们的终极目标应该是快乐,亦即政府应该致力于每一个人的长期福祉最大化。因此无须复杂的经济学原理,我们就能明白,须臾离不开口罩和净化器的生活,谈不上福祉最大化。
《第三种黑猩猩》(贾雷德·戴蒙德著,王道还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2)的作者早为中国读者所熟悉。在这本最新面世的著作中,作者提出了一个颠覆性的观点:农业的出现对于人类来说,几乎是祸大于福。有考古发现为证:希腊、土耳其出土的史前期人骨,男性身高平均为177.8厘米;女性为167.6厘米。然而在公元前四千年左右,男性却是160厘米,女性是155厘米。身高反映的是营养状况,显而易见,自从有了农业以后,人们反而吃得更差了。此外在美洲,早期印第安人的骨骼,看来都非常健康。但自玉米成为主食以后,蛀牙及牙周病、贫血症及各种传染病例均有增加;甚至寿命也变短了。如此说来,工业文明和农业文明都非健康的生活方式,莫非我们应该退回茹毛饮血的史前年代?当然作者决无这样的意思,不过阅读此书确实可以加深我们对自己本性的了解。
说起近代史的扎实考证,黄克武的两本著作值得推荐:《惟适之安》(社科文献出版社,2012)以及《自由的所以然》(上海书店出版社,2000)。它们都以严复作为研究对象。在《自由的所以然》中,作者详细考证了严复如何将密尔的《论自由》译为《群己权限论》,通过摘引中英原文比较,列举其成败得失之处。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作者指出,在密尔的著作中,极其注重论证(argue)的力度及其严谨,这不仅因为密尔的父亲本身就是一个逻辑学家,更在于整个西方民族的思维方式就注重逻辑论证过程,而不只是给出一个现成的结论。但严复在翻译中,却不时会漏译论证过程。这是一个意味深长的漏译。阅读英文著作,时常出现argue这个单词,但在中文的语境中,有时把它译为“指出”或“认为”之类,我们似乎不太习惯于在论文中使用“某人论证”这样的说法。事实上,注重严格的论证恰恰是我们的软肋所在。
在《惟适之安》中,作者还专门讨论了严译名词终究不敌日文译名的情况。这当中的原因也是值得琢磨。有些词,严译更为妥帖,比如evolution译为天演,而非进化,但如今流行的恰恰是日译的“进化”,以至造成不少误解。再有如right和power,译为“权利”和“权力”,均与“权”有关,以至容易造成更大的混淆。严复当时即不认同这一译法,因为权宜或权谋在中文中,都有负面含义,而right却是一个正面词汇,因此他译为“直”。作者在书中提供不少翔实的史料及其辨析,值得细读咀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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