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便面3号,是我用了很长时间的一个网名。 这个名字,一开始隐藏得很深,像是一个恶作剧的孩子,负责对日常生活进行反对或颠覆。又或者像一件夜行衣,我穿上他,进入一些陌生的剧情里表演,一会儿调戏女读者,一会儿又潜入现实生活中的某辆公交车上,观察某个女乘客乳房的尺寸以及身上的味道,并从这个女乘客身上的味道来猜测她昨天的性事质量。当时,我的博客基本就是如此叙事的,所以,围观者颇众。未几,便被推荐至天涯社区的首页。这是2005年的事情。 网络有时候是一个跳蚤市场,声音最大的那个人生意好,有裸体女人在旁边跳舞的生意好,有礼物可以送的生意好。记得我的博客声名雀起的时候,有一枚上海美乳写作者名曰木木,也特别出名,她博客里有两句话大约是这样的:如果你觉得我的文字不错,那么,我顺便也让你看看我的乳房。 当时博客尚是新生事物,哗众取宠者容易引起关注。方便面3号在彼时便是一个哗众取宠的ID,他是我虚构出来的一个人物,补充我日常生活的很多缺陷。 然而,世事总充满了诡异,我差不多已经忘记了,究竟是哪一天,方便面3号扮演不下去了。噢,想起来了,仿佛是送书。博客火爆的时候,全国正轰烈烈的上演着超级女生,喜欢李宇春的被称为“玉米”,彼时我喜欢张靓,被称为“凉粉”。几乎是没有悬念的,方便面3号的粉丝被一个有才的女网友定义为“面粉”。 那一年我的第二部长篇刚刚签约不久,在上一年度刚出版了长篇小说处女作《我们都是坏孩子》,很意外的是,书被盗版,封面被换,连小说名字都被换成了《我不是坏女生》。因为在一篇后记里留下了我的邮箱,我收到了数以千计的读者来信,最让我惊讶的是,他们最小竟然只有十岁,小学生,一个被养父骚扰的女孩子。我忘记是如何处理这些读者来信的了,总之,我当时浅薄极了,觉得自己很快便可以成名,那种假装大牌对自己的读者不理不睬的事情,如今觉得特别苍白、虚伪。有时,也会羡慕那些旧时光,觉得青春真好,稍稍有一点点才华,便可以自恋不已,不必看世界的脸色,总以为世界上所有的果实都只需要我用力一跳便可以摘到。 答案自然是一道多选题,我并没有抓到最好的纸条。 给“面粉”送书不久,博客便开始出现大量的留言。方便面3号这个虚拟的人物第一次和现实中的我合并。任何有关真实的信息传递出去,都会破坏一个虚拟的ID,关于这一点,我有些有些始料未及。此后,尽管我又用方便面3号的虚拟身份或者性格写了大量的文字,但是,对于一些渐渐熟悉我的面粉来说,他们认为,那就是我的生活细节,不承认也不行。哪怕我在博客里贴了一篇旧文字,在文字里我到了广州开会,便会有广州热情的网友给我留言,留电话号码,不停地在博客里质问我在广州哪里开会,直到我上博客回复文字是旧的,而我并未在广州,才算了结。 好在,我在博客里经常隐藏真实的自己,只经营方便面3号的面孔,那是一张怎样的面孔呢——和生活中的我稍有些区别,曾经有网友总结过方便面3号的模样:瘦(我曾经的模样)、高(很惭愧,我不算雄伟)、美人。总是有人猜测我是一个女人,故意写一些男人的文字,来取乐或调戏大家。 我本应该一直躲藏在这些猜测后面,发笑。可是,渐渐竟然有同城的“面粉”,甚至还要求一起吃饭。一个周刊的美女编辑直接从博客上偷稿件,还在作者介绍里搞错了我的年龄,她猜测我是一个心理咨询师,整天听别人的倾诉,所以,才有这用不完的墨水来写离奇的故事。 我那时候一直在一本青年刊物做编辑,是同行。于是,方便面3号成为一层经冬的窗纸,风一吹,便破了一个洞。 博客是一种新型的人际关系,它是一幕很大的墙,我恰好去得早,占了一个好位置,在墙上贴了一篇文字,于是不停地被转载,被抄袭(也有过不少次,甚至还有一个八零后男孩靠抄我的博客泡女孩,竟然还成功了),被传播。有一度,我沉浸在这些虚拟的欢乐里,不能自拔,仿佛,每一天,看不到别人的评论,就会觉得,生活里少了一把盐,滋味不够。 也正是从写博客开始,我学会了扮演自己的陌生人,又去充满好奇地阅读陌生人。知道世界的层次并不像我们经历的那样,世界层次太丰富了,分别是黑色、深色、浅黑、黑褐色、深灰色、浅灰色、灰色、灰白色、白色。的确是这样,从黑到白,经历的色系有十余种,而我们的世界观告诉我们的却是,不黑即白。这自然是一种狭隘的人生观。 这些色彩比喻了一种人群,如何在现实生活中区分他们,如何学会倾听,将他们当作一本书的单页,合理地布置他们,组装在一段对话里,或者一篇小说里,是我在博客上学到的东西。 我及时地写下了他们,还有我自己。我认为不完全是我自己,是我的另外的一个部分,他叫做方便面3号,本来是我虚构出来的,只是,他有些耍赖,经常偷偷地穿上我的衣服去和不同的女人约会。于是,我不得将他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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