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来了,百无聊赖的农夫一时兴起,在荒郊野外抛洒下若干花籽。未曾想到,有“贵人”慕名前来参观。于是,一纸令下,为求悦目赏心,将满山遍野正疯长着的闲花野草,“剪裁”成错落有致的花园。这可苦煞了农夫——改也不是,不改也不是。挣扎了一番,最后决定:丑媳妇总归要见公婆,干脆素面朝天。
这个寓言,指向本书的编纂策略——当初随意挥洒,如今非要整理成前后呼应井然有序的“著述”,实在没这个本事。承认这只是旅途中或旅行后的东涂西抹,确证作者曾兴致勃勃地东游西逛过,如此而已,岂有他哉!
虽未刻意经营,二十年间,除本书外,我另有《阅读日本》(辽宁教育出版社,1996)、《大英博物馆日记》(山东画报出版社,2003)以及《日本印象》(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三书。其中的《日本印象》,乃是截取《阅读日本》前两辑,配上若干精美图像,属于“删繁就简”,加上“更新换代”。此外,在诸多愉快的旅行中,我还撰有不少草稿、日记、书札等,只是无暇整理成文。此类旅行文字,有无称心的笔墨尚在其次,关键是需要“从容把玩”的心境。
读书之余,喜欢游览,管他东方西方、国内国外,只要是大好河山、名胜古迹,我都能访则访。至于是否撰写游记,端看“机缘”——有一见如故、浮想联翩的;也有厮混甚久、毫无感觉的。在《〈阅读日本〉后记》中,我曾提到:“在一个恰当的时空,碰到一个契合你心境及趣味的阅读对象,而且你有足够的时间及知识准备来仔细品尝,这样的机遇并不常有。”作为学院中人,面对“与国际接轨”的考评压力,撰写并发表游记,不但不加分,还可能给人不务正业的印象。好在本人不在意,二十年间,居然断断续续,时写时辍,留下了若干旅行文字。
明知是上不了台面的小文章,仍敝帚自珍,因其真实地记录了当初的欣喜、惊愕与感慨。选择《走马观花》作为书名,看中的正是这成语的歧义。没错,对于东西方任何一座都市或乡镇,像我这样的旅行者,其观察必定是“浮光掠影”,与专门家之“鞭辟入里”,不可同日而语(本书多处在此意义上使用“走马观花”一词)。可单是这么界说,过于谦虚,不够真诚。其实,“走马观花”还有另一层意思,那就是喜气洋洋——典出唐人孟郊的诗句“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登科后》)。
因缘际会,有了旅途中的小憩,于是,顺手采撷点花草,给自己保留记忆,给朋友提供娱乐。不用说,这些都是“表面文章”。但在讥笑其“浮浅”的同时,请体味文章背后的“得意”——在我看来,对于旅行者来说,这种“喜气洋洋”的心情格外值得珍惜。
单说“走马观花”,似乎还不够;再配上一句“信马由缰”,感觉上更完美些。我之游历山川名胜,有兴致,但无计划——可古今,可中外,可雅俗。如此“观花”,希企的是“乘兴而来,兴尽而返”;偶尔舞文弄墨,说实话,已属第二义。
二○○七年六月五日 于京西圆明园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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