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你是一个懂得推己及人的现代父亲。书里有句话,“用我的一生为你的人生打前站……”
王:那都是很感性的话。我有了女儿后首先痛感儒家伦理有悖生活切实感受。孩子给你带来多大的快乐,早就抵消早就超过了你喂她养她付出的那点奶粉钱,这快乐不是你能拿钱买的。没听说过获得快乐还让快乐源泉养老的,这不是讹人么?她大可不必养我。儒家伦常保护老人,是反自然法则的。你看野生动物有养老的么?老动物们都自觉着呢。
记:这本书你女儿看过吗?王:没有。
“写完需要勇气”
记:从目录看你只写了计划的前两章,没有完成它。
王:因为老实说,后来我的那点勇气已经耗尽了。这里头其实涉及到点隐私。很多人都还在,再往下写,我觉得涉及的人再多的话,我就有点担心了。我认为我女儿不会说什么,她表示不满最重的口头语就是“太过分了”,但成年人未必会如孩子那般谅解我。我也不是天天有勇气,所以就不再往下写了。我就想看看大家什么反应呢,我的梦想成了一个社会禁忌。
记:那你现在的创作是不是更自信了?
王:其实是更自信了。我原来老实说是要照顾读者,就是有包袱必把包袱给抖了,追求效果甚至不惜破坏节奏,话都说得特别满。你把话说得满了,说了很多其实不属于这个故事的话,花哨的东西,就加了色儿了,很多读者会给你廉价的好评。我那时觉得逗读者乐特别有意思。可老实说,那时候这写作的动机不真诚,写写就变得油滑了,主要的目的是沽名钓誉。
记:会不会把没写完的继续写下去?
王:说真的,我特别犹豫。原来我想再写一点,但现在不想写了。我也需要勇气,我的勇气也有限。最后想对我妈说声:对不起。要是冒犯了谁,使谁不痛快了请你这么想:反正咱们也不会永远活着,早晚有一天,很快,就会永不相见。
王朔写书
语言亲切诙谐传达深情
年过五十的王朔,女儿已经二十多岁,目前生活在美国。父女二人相隔万里,王朔只得把“长篇大论”全都写进了书里。《致女儿书》的封面上镶着女儿的照片,卷首的自白则浸润了王朔对女儿的深情:“很多心思对你说才说得清,比自言自语更流畅,几次停下来想把这本书变成给你的长信。坦白也需要一个对象,只有你可以使我掏心扒肝。如果我还希望一个读者读到我的心声,那也只是你。”
从人类的历史到家族的渊源,从个人生活到亲友关系,王朔在《致女儿书》中坦诚地展现了自己真实的内心和情感世界,亲切诙谐的语言体现出一个父亲对女儿的挚爱。“咱俩的眼睛一单一双分别来自蒙古和高加索;大脸蛋子来自唐朝;煎锅底一样的后脑勺来自东北满族;红头发来自五胡乱中华。奶奶年轻时一头红发,像宫墙的颜色,她家五个兄弟姐妹加上父母都是黑头发,就她一人满头燃烧,应该是隔代遗传。”
虽然语调亲切而深情,但王朔当年的写作心态却远非如此。
他在《致女儿书》的自序中透露,该书的写作开始于三年之前,本来是想当遗书写的。“事儿不大,只是中年危机,焦虑什么的,没到生死关头,自己把自己个儿想紧张了,自己给自己个儿制造了一恐怖气氛。”想当遗书写的意思,就是要等死后才能发表。所以,王朔自认提前出版了这本书是一种“破罐子破摔”,“人老了就没皮没脸了,随时都有破罐子破摔的念头倏起忽落。”他还颇为自嘲地把这本书定义为“阴暗心理小说”,因为“光明源自黑暗。”
奇怪的是,王朔的这本新书竟然还“挑”读者。他把书的最佳读者,定位在上世纪五十年代至七十年代出生的群体,八九十年代的也行,但他强调“必须是女读者”。“女的比较关心人本身的潜在可能,能聊到一块去。女的爱看小说,也懂小说,简称知音。男的分工好像是管物质交易、社会关系那一部分,所以特爱比较价格,分高下,什么都放在一起比,特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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