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大星:写不尽的童趣和乡情

    按年龄,任大星先生可以做我的祖父了。但在我心里,他更多的是一位师友。恐怕在很多后辈心目中,他都是这么一个平易的形象。我曾经听一些比我年长的人谈起,当年他们初出道时,在文人相聚的场合,大星先生如何以真诚亲切的姿态安抚后生的紧张不安。作为早于上世纪50年代成名的老作家,此等姿态绝非人人都有。 

  我也很幸运,在还不知这世界为何物的时候,认识了大星先生。 

  上世纪80年代末,我还在南京的一所中学读高二。一次偶然,参加了上海《少年文艺》杂志举办的获奖小作者夏令营。那几天的日子过得如在云雾中。平生头一回见到敬仰已久的活生生的作家,又第一次踏进了出版社的大门。这一切,对一个怀揣文学梦的小孩来说,有非常不真实的虚幻感。 

  大星先生是那次夏令营受邀发言的嘉宾之一,我则代表获奖小作者讲了话。大星先生说了什么,我自己说了什么,全都不记得了。唯有他的形象和声音,还记得真切。约摸花甲之年,个子不高,瘦脸,戴一副大框架的近视镜,说话的嗓音有些嘶哑,一口带浓重浙江萧山口音的普通话,声音很高。说是普通话,其实还是浙江话。他似乎很在意自己的发音,若发现咬字不那么“标准”,会再重复一遍。 

  那时,我正处于混沌之中,对很多事情木知木觉。我得知任大星是任大霖的哥哥,任氏兄弟在文学界鼎鼎大名。不过,遗憾的是,之前,我没有读过大星先生的作品。即便读过,恐怕也是懵懂,小孩子往往不记作者名字。就这么远远观望这位大作家,没有面对面的交流。真正有近距离的接触,还是在我上了大一那年。 

  上海作家协会的儿童文学委员会每年举办笔会,由少年儿童出版社、儿童时代杂志社和少年报社轮流牵头主办。这一年,轮到少年儿童出版社下属的《少年文艺》做东,笔会地点,浙江天目山。大概出于对一个小作者的提携,他们邀请了我这个刚上大学的“萝卜头”。身处一群长一辈的大作家大编辑当中,没有年龄相仿的人做伴,我的紧张局促可想而知。和人说话就要红脸,也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一行三四十人,里面就有大星先生。记得是在天目山腰的一条泥路上,大星先生手里拖着一只拉杆箱,走得有些吃力。路不平,箱子七扭八歪,不太听使唤。走在后面的我,便小步赶上前帮了他一把。于是,自然而然有了交谈。他大概问了我一些家常问题,诸如在哪里上学,什么专业,几年级,父母在哪里工作之类。叫我愉快的是,我每回答一个问题,他都喜欢很真诚地“噢”一声,音调上扬,带点孩子气的吃惊的天真,还附带一句“真的呀”,让你觉得自己似乎很稀罕,很受重视。于是,更加乐于回答他的问题。 

  那次笔会,长了不少见识,也领略了大星先生跳华尔兹的风采。舞会上,他是每曲必跳,无论是三步、四步、吉特巴、伦巴,样样都很拿手(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今年逾八旬的大星先生仍旧不减舞场风采,跳快三,潇洒如初)。他也爱唱日文歌,一首《北国之春》唱得字正腔圆。至于他的标志性动作,更令我印象深刻。他吸烟,但似乎烟瘾不大。从一个用过的旧铁烟盒里取出一根,不紧不慢地拗成两截,套上自制的纸烟嘴儿,用右手食指和拇指轻轻拈住,幽幽地吸上一口。看上去,他似乎并不十分沉醉于烟所给与的刺激,甚至没有吞云吐雾的酣畅。对他来说,烟或许只是一个载体,可以让他的思想稍稍地歇一歇,或者让脚步略微地停顿一下。仅此而已。 

  我对大星先生作品和为人的认识也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我们有时在出版社或杂志社举办的一些活动上遇见。大星先生多半会主动和不善交际的我说话。记得有一回,他提到一位与我同辈的作者的短篇小说,说到她的一些心理描写,大星先生由衷道:这样的文字我写不出!又鼓励我,将来前途未可限量之类。在旁人可能是一些套话,但由大星先生的口说出来,似乎特别实诚认真,他用强调的语气,在有些字眼上用了重音,不由你不把他的话当真。他也送我他的书,除了儿童文学作品《我的童年女友》《刚满十四岁》《吕小钢和他的妹妹》《湘湖龙王庙》等,还有一些成人小说作品《芳心》《依依梦,梦依依》。那时,我涂写的一些东西,全都是无意识的幼稚之作。尚未入门的我,能得到大星先生的赠书,十分受宠若惊。我在朝北的狭小幽暗的寝室里兴奋地翻读他的书,偶尔,给他写信,汇报一下大学生活和读书心得。悠长的日子一路过来。但说起来,对大星先生作品的认识,是直到今天才逐渐清晰和清醒起来的。 

  说到大星先生的作品,不得不说一下他少年时期生长的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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