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本小书。书中收集的都是一些杂七杂八的小文。现在有了出版得见天日的机会,稍微说几句来龙去脉的写作经过,也是允许的吧。 我是个报纸编辑。从1982年《新民晚报》复刊时起,编了十几年的副刊 “夜光杯”。编辑是为人作嫁的,但出于一种内心的冲动,有时为了版面的需要,自己也试着写一些东西。各种各样的,连补白也写。这还是一种老传统,当年我的前辈如张恨水、张慧剑、唐云旌、姚苏凤诸位先生编副刊时,就常常自己动笔,不写就手痒,意不能平。有人认为这是利用职权,霸占地盘。我觉得话不能这样说。报纸副刊要贴近现实,贴近生活,乃至与时事相呼应,在来稿中找不到一篇能符合这种要求的文章,只好自己“操觚”了。 我在“夜光杯”的版面上开辟了一个专栏,先叫“休息时断想”,后改“不拘小记”,笔名叫“秦绿枝”,有点“娘娘腔”。本书中有一篇《生活在中下层的声音》,可以看作是我为什么要写这个专栏,为什么要用“秦绿枝”这个笔名的“招供”,这里不再饶舌。 除了这个专栏,我也写别的文章。其他报刊也时来约稿。有一年,《监察与廉政》(后改名《清风月刊》)还特地为我辟了一个“廉政断想”的专栏,真不好意思,勉力应命。如此日积月累,长长短短,发表在本报的,借光于他报他刊的,究竟有多少,我也没有认真统计过。但报人为文,常有应时应景的“速朽”之作。现在我选编的是自认为还能经得起时间考验,读来还有些余味可供咀嚼的,至少还有一些想法可以引起别人共鸣的部分“敝帚自珍”的“藏品”,是否真有可读性,只有请读者鉴别了。 我想,读者还不难看出,这本小书还有个掩饰不了的个人意图,就是我的还不成气候的“杂”。新闻出版界的一些前辈老先生都提倡过编辑应该成为“杂家”,我自己也信奉这一点。但“杂”也要“杂”得有水平,这决定于学问的深浅。但做学问是要一辈子倾力以赴的事情,成绩如何,最好还是让别人来评估。自己一年一年地过下去,只要不是太荒疏,回首一看,毕竟多多少少总有长进吧。本书收的一篇《怎一个“情”字儿了得》,是我为纪念晚报“夜光杯”创刊60周年写的,觉得可以测量我的“杂”的水平,相信还不会使人过于失望。 因为“杂”,这本书分了几个门类,写人的,写事的,写书的,写情的,等等。比如写人的,既写了健在的,也写了逝去的。我用了一个分类标题:“朋友最可珍惜”,为什么这样说,因为越到老越觉得朋友的可贵,而且不管是新朋友还是老朋友。书中收录的一篇《我看周少麟》,可以看作是新朋友中的一位知交。周少麟是京剧大师周信芳先生的长子,读过大学,再学京剧。前几年他从海外回国定居,我们时有来往。少麟对周信芳的艺术(麒派)有他自己的见解,与时下一般学麒派谈论麒派的人不大合拍,尤其在一些会议上发表的言论往往令人惊诧,因而招致了不少误解。我写的这篇小文是根据我自己对麒派的认识,从而为周少麟作了一些辩解。我认为周少麟即使不是周信芳的儿子而是一个普通的麒艺爱好者,也有权说他想说的话,对于艺术,容许各人有各人的看法,不应强求一致,云云。少麟看了此文,颇受感动,我们的感情也更加接近了。 另一个分类标题:“往事时刻萦怀”,一看就知道是写事的。我这人一生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过去,回忆录之类,以前不会写,以后也不会写。但有时触景生情,在逝去的岁月中有些零星片段的故事,也还有点思念的价值,碰到有必要,就写下来发表了。其中的那篇《白发欺人》原来是发表在20世纪80年代的一期《美化生活》上的,写我从少年白头到满头霜雪的经过和心情,自觉写了苦涩的达观。我已经忘了那位女编辑的名字,只记得她姓汤,后来她对我说“写白头发写到这个地步,也算是会写的了”。 写感情的那些东西,是坦陈我老来生活的其他侧面,也暴露了我的思想品味。那篇《我养小白》,曾发表在《文化生活》杂志上。女作家茹志鹃那时还在,看了此文,说:“有趣就有趣在你与狗的对话。”她要我再写一个续篇,我觉得应适可而止。以后只要有机会碰到茹志鹃,她总要问:“小狗好哇?”她的为人慈祥,可见一斑。 很久以来就提倡说真话。真话是不是都可以说,还要看情况而定。但做人应尽量真实一些,是可以时时自我勉励的。其中有篇小文叫《保持一个真实的我》,我很喜爱。忽然触机,就用来做书名,《保持真实的我》,似也能概括这本小书的全貌。 如今出书不容易,感谢上海远东出版社能接受此书。还有小友林玲帮我整理打印,出了不少力,这意味着老年和青年之间的思想差异,得到沟通了。
2006年1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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