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果对沙威也依仗心理描写来刻画,其难度不下于描绘让·瓦尔让。这样一个死心塌地为官府效力的警探,源于他有一套深信不疑的信条,他要严厉执法,毫无同情之心,凡是犯过罪的人,他认为永远不可救药;在他看来,沦为妓女必然下贱,而公子哥儿的所作所为必定是对的。他脑子里似乎没有思想斗争。但是,奇迹在他身上发生了。让·瓦尔让不仅没有利用机会报复,把他枪决,反而将自己的住址告诉了他,让他去捉拿。面对这样的宽厚、人道,他无地自容,他的信条动摇了,他“偏离正道”,居然放走了让·瓦尔让。这时,他展开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交出让·瓦尔让,这样做不好;给让·瓦尔让自由,这样做也不好。第一种情况,执法的人堕落得比苦役犯还低贱;第二种情况,苦役犯比法律还高,将脚踩在法律上面。这两种情况都有损于沙威,采取哪种决定都要堕落。”他不能容忍存在“一个神圣的苦役犯,一个不受法律制裁的苦役犯”。他失去了信念之后,感到惶恐不安,认为自己出于冷悯而违犯法纪。他发现自己面前升起一颗“陌生的美德太阳”,这个“秩序的监守者、不可腐蚀的警察、保卫社会的看门狗”,是“ 在法律的模子里整块铸成的惩罚塑像”,如今发现自己有一颗讲人道的心。他对自己的变化无法解释,他对自己的行为无法调和,于是只有一条出路:跳下塞纳河自尽。雨果对这个人物的最后转变是描写得合情合理的,他的心理状态把握得十分准确。 马里于斯的转变过程和所思所想,同样描写得细致入微。他从保王派转到共和派是在查阅了报纸和战报之后,他“又怕又喜地看到群星璀璨……还有升起一颗太阳”。他发觉至今对拿破仑和其他事态发展都搞错了,认识到拿破仑策划了“旧世界崩溃”,是一个“负有天命的人”。他从崇拜拿破仑转到站在共和派一边,他的观点甚至比共和派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觉得自己有负于父亲,便念念不忘执行父亲的遗嘱。可是,他找不到泰纳迪埃。他想不到泰纳迪埃是个歹徒,他委决不下:如果他开枪报警,那个白发先生就会得救,而泰纳迪埃却要完蛋;如果他不开枪,白发先生就会牺牲,他无法向柯赛特交代,而泰纳迪埃就会逃之夭夭。要么违背父亲的遗嘱,要么让罪恶得逞!他处于两难境地。这是爱情与报恩遇到了矛盾,他无法解决,其实他是怂恿了罪恶,要执行父亲的遗嘱办事略占上风。后来,他得知割风先生是苦役犯以后,设法要同他划清界线,把他从家里赶走,直到发现让·瓦尔让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给柯赛特的巨款是他自己的钱以后,才醒悟过来,感到让·瓦尔让行为崇高。而他对泰纳迪埃的勒索虽然气愤,却仍然慷慨地送给他钱,并出了一大笔钱让泰纳迪埃逃到美洲去,而不是报警,对这个坏蛋绳之以法。两相对照,仍能看出他思想深处的偏袒心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