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浪漫主义来碰碰古典主义的习惯——评司汤达的《拉辛与莎士比亚》

    一八二二年七、八月间,英国潘莱(Penley)剧团到巴黎演出莎士比亚戏剧,巴黎观众对此表现异常激烈:“在开演之前就已经嘘声哄叫、大喝倒彩,舞台上的表演连一个字也听不出了。英国演员一出场,他们就攻之以苹果和鸡蛋;不时叫喊:讲法语!”

    结果演出不得不停止。显然,巴黎人并不欢迎莎士比亚。

    巴黎人,这是怎么了?有什么理由非要拒绝莎士比亚呢? 

    司汤达的《拉辛与莎士比亚》直截了当告诉你:他们太习惯了古典主义了,看不惯浪漫主义的莎士比亚。

    所以,莎士比亚一出现,就把法国古典派的习惯给触痛了。

    古典派认为,戏剧一定要遵循“地点整一律和时间整一律”:悲剧表现行动必须限制在二十四小时或者三十六小时之内,场景的地点不许变换。由此,法国人才认为“法国戏剧不仅是世界上第一流的,而且是唯一合乎理性的”。

    然而,在一场戏剧中,“三一律”并不是非遵守不可。从莎士比亚的剧作以及法国作家的浪漫主义作品来看,司汤达认为,戏剧的优劣与否,全在于它能否使人沉浸于“完全幻想的美妙时刻”。“完全幻想的美妙时刻”实际上就是看戏时的一种忘我状态,在这一状态中,全身心地投入到戏剧所呈现的世界中,相信舞台上发生的事情是真实存在着的。如果一部戏剧能够出色地做到这一点,那么,即便它不遵照“三一律”,也是好戏。“完全幻想的这些短促的瞬间,在莎士比亚的悲剧中比在拉辛的悲剧中遇到的机会更多。”在完全幻想的瞬间之中,“观众的心灵展放开来”,心灵才真正得到了艺术的真正滋养。

    古典派还认为,戏剧必须是由亚历山大诗体写就的。司汤达则反驳,倘若如此,戏剧给人带来的愉快仅仅是欣赏史诗的愉快,而不是欣赏戏剧的愉快。

    尽管如此,习惯总是根深蒂固的,要摆脱习惯的形式所带来的习惯的愉快,必须求诸于己,深入体会自己的心灵所需。所谓:对聪明人无需多言。因此,司汤达寄希望于年轻人:“他们的心灵对强烈印象具有感受力,戏剧欣赏的愉快会使他们抛开虚荣。”

    司汤达在《拉辛与莎士比亚》的第二部分的献词也表明了这一点。

    老人:“让我们继续下去吧。”

    青年:“让我们检查一切。”

    十九世纪就是如此。

    那么,十九世纪法国的古典主义习惯究竟有多么不可克服呢?

    在司汤达看来,这一习惯仅仅是出于“判断一切”的“癖好”:

    我到圣雅克路和奥代翁路的文学阅览室,去要了一份阅读最多的图书的书目,原来读者读的最多的不是拉辛、莫里哀、《堂吉诃德》等等,法学院和医学院的学生每年也不过借阅三四本,阅读最多的是拉哈泼的《文学教程》,足见判断一切的癖好在我们民族性格中是何等根深蒂固,足见我们战战兢兢的虚荣心多么需要把现成的观念充塞到谈话中去。

    这种“判断一切”的“癖好”意味着,人们不是去“阅读荷马”,而是“重新审定荷马”。尽管,“我们当中没有人是抱着这样的想法的,认为我们进入的新的生活秩序必然会产生新的文学”,但是,人们把主要精力都给了“判断”,以至于人们无暇重温古典作品,古典主义在他们那里,仅仅是形式上的荣光。

    所以,貌似是对古典主义的热爱,实际上是对古典主义形式的盲目推崇,并没有触及到古典主义的精神内核。从根本上来说,古典主义与其所处的特定的时代的精神气质相配,正因为如此,它才有可能凝练为一种表达方式,一种美学效果。

    每个时代都像一片土壤,有其各自的出产,古典主义属于古典时代。

    19世纪,“从一七八五年到一八二四年,发生了多么大的变化!从我们有史两千年以来,在习惯、思想、信仰中,都发生了空前的革命性的急骤变化。”

    古典时代过去了,这片土地正要绽放自己花朵,它被称为:浪漫主义。

    热爱古典主义决不能作为否认浪漫主义的原因,而提倡浪漫主义也并不是要蔑视古典主义。司汤达用了一个生动的例子来说明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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