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画书大致可分两类:一类是需要大人一遍遍地读给孩子听的,即所谓“亲子阅读”;另一类则更适合让孩子自己细细品味——这后一类书对孩子来说更重要。为什么有的人能终身享受阅读,有的却毕生视阅读为苦事、难事?从小有无此种启蒙训练,恐怕有很大关系。
少年儿童出版社近期出了许多精美的引进版图画书,有《艾玛》《小艾来了》《爷爷一定有办法》《猜猜我有多爱你》《逃家小兔》等。报刊上已有过不少介绍文章,但有的只是以成人的眼光对它们作惯常的扫视,所以很难谈到点子上。其实这些画书大致可分两类:一类是需要大人读给孩子听的,而且最好是一遍遍地共读共赏,即所谓“亲子阅读”,《猜猜我有多爱你》《逃家小兔》等“睡前故事”即属此类。《小艾来了》图文俱佳,因为文字的比重较大,也是需要有人念的。但另一类,却更适合于让孩子自己细细品味,当大人为他们读了第一遍以后,后面阅读的深浅,所获乐趣的多寡,就看孩子自己的造化了。这有点近乎于“师傅领进门,修行靠各人”。《艾玛》与《爷爷一定有办法》就属这样的书。我以为这后一类书对孩子来说更重要,因为这事实上就是从幼时起,培养他们读书的习惯,让他们初尝阅读的乐趣。为什么有的人一辈子爱好阅读,一生过得充实;有的人却终身视阅读为苦事、难事?从小是否受过这种启蒙的训练,恐怕有很大关系。
《艾玛》([英]大卫·麦基著)共有十本,每本一个故事,但故事其实很简单,常常就是开一个玩笑,或做一段游戏而已。此书全称“花格子大象艾玛系列”,妙就妙在艾玛是“花格子大象”,身上一块红,一块绿,一块蓝,一块黄,一块白,一块紫……就是没有大象的颜色。这样,它在象群里就异常突出了,再加上它年轻,充满童趣童心,爱开玩笑,于是引出了许许多多快活的场面。《艾玛》的出彩之处不在故事,就在画面——它不仅色彩丰富,而且艾玛和群象的神态极具风趣,变化多端,象的眼睛尤为传神,那一点儿调皮、紧张、快乐和小心眼,全藏在小小眼珠的变化里;而森林的风景与各种动物,也都色彩鲜艳,形态生动,经得起儿童反复玩味。这样的书,很可能让儿童们百读(而不是百听)不厌,使他们在翻阅中不断获得新的发现。
如果说,《艾玛》能让儿童自己读、反复读,主要还是因为画面的鲜艳和丰富,那么,《爷爷一定有办法》则在创作构思上,就先已自觉考虑到了如何让孩子读出成人发现不了的东西。这一点可以说非常成功。它的故事也不复杂,是说孩子出生后爷爷为他做了一条漂亮的蓝毯子,毯子破旧了爷爷给他改成外套,外套坏了改成背心,背心破了再改成领带,领带旧了改成手帕,手帕破了以后爷爷将它做成一颗奇妙的纽扣,最后纽扣丢了,爷爷也没办法了,但孩子拿起笔,将这件事写下来,他说:“这些材料还够……写成了一个奇妙的故事。”这最后一笔,我总觉得暗示着文学和艺术的诞生。当然,上述这些都是成人所更能把握的;它的画风细腻而富现实感,有一种托尔斯泰式的俄罗斯风,也易受到家长和孩子的喜爱。但家长的阅读往往到此为止,孩子却会继续向前探掘,他们会从画里看出越来越多的东西。这本书的图画不光是跟着故事走,它还有故事外的大量内容,它采用乡镇风俗图的方式,小贩、老人、鹅群、街坊、马车……不时出现在画中,都能吸引儿童探究的目光。它的画面还常常分上下三层,这样,几代人的家俱摆设、生活细节,就都同步地展现在小读者眼前,这也增加了阅读的乐趣,而且这是立体的、全方位的人生乐趣,而不只是受线性的故事的吸引,这也有益于孩子更完整地体验世界和人生。不过,这都不是最妙的。——最妙的是时不时出现在画面下端的小老鼠们:它们看似与故事毫不相干,它们也是个大家庭,它们也吃饭、睡觉、做家务、讲故事、走亲戚……这个至多仅占画面六分之一的小小世界,正是孩子们最感惊讶、最为关注之处,而同时又最易为成人所忽略。我想,这一定是此书的图文创作者——加拿大的菲比·吉尔曼女士专门绕开大人,为小读者设计的。在仔细观赏这些小画面时,孩子会发现一个大人看不到的秘密:那条美丽的宝蓝毯子为什么越变越小?那丢掉的部分都到哪里去了?啊,只看见地面上的蓝色越来越少,而地底下,老鼠世界中,那美丽的宝蓝色越来越多!到后来,窗帘是蓝的,床罩是蓝的,桌布是蓝的,小老鼠们都穿上了蓝色背心……那是一片多么辉煌的蓝呵!这样的构思,也许是受了英国女作家玛丽·诺顿的童话《地板下的小人》的启发,但它被悄悄地用在这里,实在是妙绝了。不妨想象一下:当孩子发现自己一遍遍的静静的阅读,竟能带来这么奇妙的发现,而给自己讲故事的大人却是那么粗心甚至无知,他们会产生怎样的自信和快乐?而这对于他们的一生,又会萌生怎样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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