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没有任何旁证的忆叙和推测,是颇令人生疑的。他每周三都要参加“自由人”聚会,行踪固定,若有人要暗杀他,在他下车步行回家之际,或开门上楼梯之际下手,最有把握,何必隔楼远射呢?而且,“暗杀者”只开一枪,子弹未穿越王云五当时所在的房间。如果王云五确实找到了弹头,也只能说明这是一次警告,不是真的要他性命。谁人所为,毫无证据。以子弹警告有关人士之类的做法系国民党特务常用的手法,受过此等威胁者不在少数。王云五认定他遭遇的是“政治性的暗杀”,但又“决计不报警”,又未与友人谈起此事,这与他较强的“法制观念”与重私人友情的一贯作为也不相符合。再者,既有被杀之可能,他为何不马上设法离港,而要捱到次年1月3日才离港?这也不合人之常情。据上述分析,笔者认为,王云五在事隔多年以后才提及的所谓“谋杀事件”,其实是要向在港友人交代,为何“自由人”的发起人和领导者,会抛弃在港“自由人”而赴台,并为自己赴台附政从政制造一个说得过去的借口。后来,虽有“自由人”的每周聚会,但在港“自由人”大多心境不宁,彷徨有去意,到50年代初陆续赴台者居多。王云五只是比他们先走一步。所以,无论是否发生过枪击事件,王云五迁居台湾的决心早就下了。香港不宜作久留之地,是他迁台的第一个真正原因。第二个原因,赴英讲学一事已搁浅。其时,英国政府承认了新中国,使他最终取消了借英国之行暂避海外的打算。最为重要的原因是,蒋介石在1950年3月1日恢复了“总统”职务,台湾当局屡屡邀请王云五赴台,欲再次启用他这位“社会贤达”,让他继续扮演好政治花瓶的角色,并想利用他的影响力,间接控制从大陆到台湾去的文化人。 1951年1月3日王云五飞抵台北定居,1月9日即被聘为“行政院设计委员会”委员,5月被聘为“总统府国策顾问”,月薪1000元新台币,经济待遇相当于一个特任官,12月被聘为“行政院设计委员会政制小组”第一小组召集人,另三个小组召集人分别为张群、邱毅吾、张厉生。同年4月,因女儿在美国住院动手术,王云五向台湾当局函告困难情状,“行政院”院长陈诚特批1000美元。由此可知,国民党当局对王云五格外照顾,对他发挥政治影响寄以厚望。然而,王云五虽有些官方赐予的名誉职务,毕竟还没有担任实职,潦落之感仍萦萦于怀。1951年2月6日(年初一),他作《元日述感》五言诗,叙事抒情中充满了政治失意者的凄凉感: 门鲜车马客,长日伴砚田,昧爽初治茗,啜罢展书笺。 晨炊犹未起,属稿已盈篇,一日五千字,程功不苟延。 久坐舒筋骨,徘徊玫瑰园,不堪回首比,江山万朵妍。 最是恼人处,万卷付云烟,藏书自多危,何如入脑贤。 当如蚕吐茧,绿叶变丝棉,当如牛吃草,浆酪胜甘泉 书生违世立,实怀解倒悬,此生惟一愿,为学更十年。 王云五赴台后的最初几年中,以写作、演讲等为主,议政参政为辅。其原因,除了他本人还保留些文化人的习惯之外,在大陆期间政绩不佳、名声不好,也是一个原因,这使他本人和台湾当局都有些顾忌。金圆券案固然是舆论指责王云五的一个重要方面,但还不是唯一的,他藉以在南京政府当大官的政治资本--“社会贤达”的头衔,也被讽刺为“马路闺秀”,甚至他在南京政府经济部长和行政院副院长任内的作为,也成为台湾舆论讽刺的对象。例如,1947年5月宁、沪等地学生举行反饥饿运动,王云五以行政院副院长的身份劝止学生。这段往事,也被台湾《全民日报》翻出花絮,嬉笑怒骂了一番: 在学潮中,岫庐接见学生,颇受揶揄,怒曰:“我为行政院副院长,汝辈何得如此无礼!”学生益就嘲之,临时编小调,大声合唱曰:“呵呵!社会贤达!哈哈!社会贤达!”岫庐怒而入。说者颇以是笑其气度之狭。其实岫庐一生成功,得力于“压”,商务印书馆之科学管理,一言以蔽之,“压”而已矣。三十年之工作经验,天才自负,其视人也与机器同,昔以之临商务员工,今复以之临学生,安得不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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