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维·赫伯特·劳伦斯(1885-1930年)这位只活了45年的英国现代小说家和诗人,在短短不到20年的文学创作生涯中,为人们留下了10多部长篇小说,几十篇短篇小说,近千首诗歌,数种剧本、大量的散文、文学批评论文,甚至还有两百余幅画作。他的杰出才能震撼了本世纪初的文坛。他的一生充满坎坷,他在同代人那里屡受诟骂,生前茕茕独立,忍受着各种误解和孤独,却在后代读者中觅到了知音。这位本世纪最富争议性的作家,虽然如今已经获得与其地位相称的声誉,但是,对英年早逝的他而言,一切都来得太晚了。
劳伦斯的生活经历对他的创作产生了重大的影响,他出生于英格兰中部,诺丁汉郡伊斯特伍德矿区的一个矿工家庭,是煤矿工人的儿子。他的母亲是一个有文化教养的文雅矜持、感情细腻的小学教师,由于婚后对丈夫的粗暴和酗酒感到失望以至厌恶,因此把她对丈夫的爱情化为一种异常强烈的母爱,完全倾注到自己的儿子身上。在父母的冲突中,劳伦斯从幼小时候就站在母亲一边,因此,当大哥离家就业,二哥不幸夭折之后,劳伦斯就成为他母亲惟一的感情中心,强烈的母爱像炽热而固执的光焰照彻着他的躯体和内心,从幼年到成年,一直影响着他的感情。
父母之间的矛盾让他潜意识里认为男女的关系是难以和谐的;由于母亲的影响,他一直难以接受除母亲以外的其他女性。他与童年时代的同学兼挚友杰茜·钱伯斯以及和路易莎·巴罗斯的爱情都受到制约。因为母亲的妒忌和反对,尽管他对杰茜一往情深,后来也曾和路易莎·巴罗斯订过婚,最后还是不得不解约分手。1910年12月他母亲病逝,长久控制他的心灵的那道炽热的母爱的光芒消失了。他遇见了一位德国法文教授的妻子弗丽达·冯·瑞恰霍芬,并爱上了她;他们一起私奔了。这段恋情一直陪伴他终生。
就在陪伴弗丽达返回德国的期间,劳伦斯写下了两篇描写德国军队的短篇小说,其中一篇就是《普鲁士军官》。劳伦斯对德国没有太多好感,他在纯粹出于兴致游览梅斯时,曾被当作间谍拘捕,因此,无论是在梅斯还是在德国的其他地方,他都有机会切身体会到那种大普鲁士主义。而1913年到1914年发生在德国赞本的“赞本事件”更加深了劳伦斯的这种认识。这是一起因阿尔萨斯人所引起的军事摩擦事件。尽管“纯粹的”德国人视阿尔萨斯人为外侨,但这一地区40多年来一直是德意志帝国的一部分。1913年,在这儿先是出现了辱骂、暴力和监禁平民的事件,接着就发生了被大多数德国人认为是极端野蛮的暴行:因侮辱阿尔萨斯新兵而被惩罚的少尉冯·福斯特纳,用军刀砍死一个跛腿的皮匠,而法庭最后却以“假定自我防卫”的理由开释了他,这一裁定激怒了帝国国会的议员们,大部分议员都投票表决抨击政府。然而,冯·福斯特纳事件不过是等级制下的德国军队中更多其他事件的征兆,是普鲁士征服欲的一个端倪。
这一事件是7个月后劳伦斯创作这个普鲁士军官故事的潜在动力。不过这一思想在劳伦斯的脑中已经思考很长一段时间了。弗丽达曾经告诉他,自己的父亲在军中服役时,虽说不上过分迷恋残酷的手段,但也像其他军官一样经常抽打自己的勤务员。她还回忆道,在她的少女时代,曾经有一个年轻的下士向她透露,他是多么仇恨军队生活的恃强凌弱和非正义现象。这对劳伦斯显然产生了作用,再加上他的亲身经历与目见耳闻,他在1913年重返巴伐利亚时写下了《普鲁士军官》,不过当时取名为《荣誉与武器》。1914年,在加尼特主持下达克沃斯出版社出版了劳伦斯的第一部短篇小说集,加尼特将《荣誉与武器》改名为《普鲁士军官》,并以此作为小说集的名字。
小说作于德军入侵的前夕,表明它具有一种预言性质,并且预示的东西并不仅仅局限于战争中所显示出的种种残暴行径,因为这些野蛮行为在小说中所针对的毕竟是一个敌人,尽管他平时只是一个于人无害的平民百姓。《普鲁士军官》特别触及的是一种军国主义,大普鲁士主义的嚣张和征服欲。小说中的上尉“是普鲁士贵胄,睥睨一切,飞扬跋扈”,因为感受到了传令兵身上的“年轻稚气,充满活力”,以及他的动作中“一种漠然无知却又天生的稳当”,因此对传令兵的存在感到心烦意乱。上尉那呆板的头脑当然无法对自己的感情作出分析,他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虽然自己无论怎样地暴怒甚至于挑衅,“这个小兵却始终保持着一种温和、完美的性情,从一举一动里都流露出这点来,带着某种热情,就像野兽那种自由自在的派头。”而正是这样使上尉越来越恼火,因为在军官霸道的潜意识里,这个无知无识的小兵,应该随他的情绪波动而波动,就算小兵不反抗,他也无法容忍沉默带来的蔑视,无法容忍小兵的正常生活。因此,他一天比一天更无理,也就一天比一天将小兵逼上了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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