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二年,她赶上了高校史上的大事件—院系调整,国家准备成立北京航空学院(后来为北京航空航天大学)。
她以创始人的身份,担任北航筹建委员会委员,并创下多个第一:第一个空气动力学专业的奠基人,第一任空气动力教研部主任,创建了第一个流体力学实验室。
尤其在担任国内首个空气动力学教研室主任后,开设了理论空气动力学、实验空气动力学等系列课程,并为教研室建立了一整套低、高速风洞设备。
一九五六年,在一年前回国的小学同学钱学森的建议下,她勇敢地突破原苏联航空教育体系的桎梏,吸收欧美的教育优长,创办了中国最早的空气动力学本科专业。
从此,她的名字便和她的专业一样,永远和北航黏连在了一起,先后担任北京航空学院飞机系副主任、院学术委员会副主任等。
一九五四年,新中国第一届人代会召开,总共代表一千二百二十六人,女性代表一百四十七人,陆士嘉为其中之一。
她作为浙江省的代表被选举参会,和她同行的浙江代表有周建人、竺可桢、邵力子、马叙伦、马寅初、冯雪峰等,都是广为人知的历史人物。在这次人民代表大会上,她受到毛泽东主席、周恩来总理的接见。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为配合国家从天空走向太空,她在教学的基础上,积极从事黏性流体力学、电磁流体力学和高超声速空气动力学的研究,为北航及科技人员尽快熟悉太空并展开工作起到了引领作用。
在学校,她主导开设黏性流体力学课程,带领年轻教师共同完成了上述学科的教案。她倡导,科学研究要考虑是否对流体力学的发展有用,对国家发展有用。
一九六五年,她任北航第一研究室主任时,组建了一个高超声速研究小组,并再三强调其研究方向和课题不能从文献中去找,不能抄国外的作业,而必须服从实际任务,课题必须源于型号设计的需求。
陆士嘉毕竟不同于钱学森或徐舜寿,后者的战壕在制造的厂区,在大西北的试验场,在应用的终端区,而前者的战场在教室,在实验室,思考和研究的是流体力学方面正在探索或有待探索的问题,一时难见成效。
也有人劝她别干这些“以后”的事,不如做些周期短、见效快的工作。
她坦率地说:“我知道有些问题短期见不到成果,甚至下一代也难见到,但基础研究就是无尽的探索。我希望我国在力学上有所突破,最好有重大突破,我愿意成为探索中的一名小卒,一颗铺路石子,为后来者积蓄经验。”
一九七九年,中央决定恢复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一九九三年后称院士)评选,学部委员是国家设立的科学技术最高学术称号。一九八一年,中科院开始正式增选委员。
按规定,每名候选人须有三名学部委员推荐,而主动推荐陆士嘉的委员达到七名,其中包括号称“教育宗师、科学泰斗”的严济慈老先生。
第一轮讨论愉快通过,当有关部门请她填表格时,她还蒙在鼓里,生气地说:“我并没有申请做委员,为什么要填表?”工作人员告诉她,这是多位科学家联名推荐的,是陆先生众望所归。
她沉思一下,说:“我回国以后主要在学校从事教学,也做了些研究工作,但比不上一生都做研究做应用的,比如钱学森、邓稼先、郭永怀他们。另外,我年龄大了,为国家出力的时间和机会不多了,还是让年轻人上去比较合适。”
第二轮讨论时,陆士嘉又被一致推选为候选人。当有人正式通知她时,经过沉思默想,她给科学院写了一封信,以一名老党员的诚恳言辞,请求将她的名字从候选人中删去。
事后,严济慈钦佩地说:“别人打破头找我推荐,我皆推脱。我力挺陆先生,她却请辞。”科学院和媒体盛赞她“两让委员”的高风。
真正的科学家,品格像金子。
一九六八年十二月,参与“两弹一星”的著名物理学家郭永怀(留美博士,中科院学部委员、力学大师),从青海核试验基地返回北京时,空中遭遇强对流天气,发生不测。飞机坠毁之际,郭永怀和警卫员牟方东的躯体紧紧地抱在一起,为的是将装有氢弹试验数据的公文袋夹在两人之间。
郭永怀悲壮地离去,但他另有一项重大任务却落到了陆士嘉肩上:将普朗特的著作《流体力学概论》英文版翻译成中文。这本著作多达五十五万字,如果由陆士嘉翻译,还得根据德文版重新再译,这对于年近六十、体力不支、身体欠佳的她来说,无疑是如翻雪山般艰巨。
陆士嘉的体力消退,并没有消减毅力和能力。她不加犹豫地接了下来。陆士嘉在她的斗室里逐字翻译,逐句推敲,不知度过了多少个通宵。在熬过了十几个寒暑后,一九八一年终于将老师的巨著译成。在出版的署名问题上,因她的强烈坚持,郭永怀为第一译者,第二才是她。
陆先生为著名的流体力学家,按规定,上下班可以派车接送,但她谢绝了校方好意,坚持每天乘公交上下班,从清华园的住宅到北航,再从北航返回清华。
她常说,居里夫人没把两获诺贝尔奖当回事,随手将金质奖章扔给女儿在地上踢着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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