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新学问之起,固然有很多是由于新史料的发现,但也有一部分并不依赖新史料,而是以现代学术眼光重新审视已有史料,从理论上归纳提升,从而成为一门新学问。乐府学就是如此。这门学问的学术基础,是宋人郭茂倩编撰的《乐府诗集》。该书是宋前乐府学研究最重要的文献,但其收诗止于五代,这让此后的乐府学研究受到极大限制。《乐府续集》(宋辽金元卷)的出版就突破了这个限制,该书旨在辑集宋辽金元乐府诗,以接续《乐府诗集》,全书共8册,307.9万字,皇皇巨著,规模空前。约而言之,其创撰之功有四:
一 搜辑之难,而能竭泽渔猎,臻于齐全 此书编撰的首要任务,即其《前言》所说的“搜聚篇什”。乐府文献,古来极多,正史(政书)乐志及其他乐府学典籍固然为一大宗,但别集、总集、类书、地志、子部杂纂、域外汉籍、敦煌文献等,所在多有。今人虽有电子检索之便,而乐府文献极具复杂性,又不是仅依检索即可成事的,非得下实实在在的考辨功夫不可,这也是本书编撰绵历岁月的主要原因。本书辑诗及引书甚众,是迄今为止最为完备的唐后乐府诗总集。要做到搜辑完备,除了依靠资料积累,扩大搜辑范围外,还与对乐府诗的理解大有关系。
首先,乐府内涵丰富,乐府诗的认定有难度。唐后乐府内涵不断丰富,宋词、元曲均名乐府,这无疑大大增加了认定难度。要认定乐府诗,就要明确乐府在宋元时期的具体内涵,否则就谈不上理想的认定。本书对此界定极为分明,书中只录齐言诗作,宋词、元曲均不在收录范围之列。但若《乐府诗集》已收乐府诗本为杂言,则宋元诗词中的同题长短句亦予收录。此外,乐府诗既有古题,又有新题。相较而言,古题易辨,新题难认。在新题之中,何者为乐府,何者不是,极难判断。比如唐人的乐府新题,对于宋人而言已是古题,宋代又有本朝自创的新题。有鉴于此,宋代的新题就既包括对唐人新题的拟作,也包括宋人自创的新题。对此,本书编撰者都做了细致分辨,且为宋辽金元新乐府辞各自制定了收录标准,充分考虑到了新乐府辞认定方方面面的可能性。这样就使得新乐府辞的收录有据可依,而通过这种科学依据认定的乐府诗无疑是可靠的。
其次,乐府文献形态复杂,乐府诗的搜集有难度。今人想要辑集乐府诗,如果不事先对乐府文献存在形态的复杂性有足够认识,也谈不上理想的辑录,想要广泛搜辑而无遗漏,更会沦为空言。宋元古籍中名为乐府而实非乐府、不名乐府而实为乐府或名为古乐府而实为新乐府者,比比皆是。这种情况,大大增加了辑录的难度,所以就得事先对乐府文献的复杂情况有深入了解和辨析,才能准确划定收录范围。本书在这方面是做得比较好的,编撰者除检阅《全宋诗》《全元诗》等总集外,对宋元时期书名为乐府或书中类名为乐府的古籍都有甄辨,查阅古籍多达千余种,同时对每个乐府曲调的使用情况及其衍生、变体也有梳理,这样就大大提高了辑录的准确性,辑录的结果也每每出人意表。如苏轼《东坡乐府》、元好问《中州乐府》虽均名乐府,但实为词集。宋人徐积《莫望草》,《乐府诗集》无此题,但诗人自序称之为乐府,当为宋代新题,故而收入宋代新乐府辞。杨维桢《铁崖古乐府》有《鸿门会》,此诗虽在古乐府集中,但实为元代新题,因此收入元代新乐府辞。再如宋人《促刺词》《促刺行》,首句均云“促刺复促刺”,与《乐府诗集·新乐府辞》中王建《促促词》首句完全相同,显然是由此衍生而来,故予收录。凡此种种,皆需经过严格考辨方可确认。
可以说,在作品搜集上,本书真正做到了竭泽而渔、收录齐全。书中搜集到的乐府诗数量之多、品类之众、用途之广,足以令人耳目一新,眼界大开,在很大程度上可以改变今人对唐后乐府的忽视和误解。
二 编次之难,而能体例科学,便于查检 乐府诗散在诸书,想要汇总,只能依靠文献辑佚,而文献辑佚又是文献重编的一种,所以本书实为文献重编。对于以辑佚和考辨为基本功的文献重编来说,其科学性主要体现在体例和编次上,而这又都有赖于对乐府诗的科学分类和有序排列。分类不合理,排列不恰当,也就谈不上科学性。
编次科学性的首要表现是分类合理、体例完备。本书分类和体例一仍《乐府诗集》,将宋辽金元四代乐府诗各分十二大类。辽金乐府散佚严重,并非每类都有歌辞留存,即使有的类别歌辞不存,编撰者也列出此类并作说明,这样的处理显示出编撰者的严谨态度,也保证了辽金乐府完整面貌的呈现。此外,各大类有叙论,各小类有小序,各题下有解题,它们与十二类作品一起构成了全书的完整体例。全书以时代为纲,类别为目,纲举目张,无论何种诗题,都能各有皈依。所以尽管全书网罗宏富,却能不失统绪,自成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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