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尔南多·佩索阿,是葡萄牙后期象征主义的代表人物,二十世纪最伟大的现代主义诗人之一。佩索阿一生创造了众多不同的异名。这些异名不同于常见的“笔名”含义,它们如同佩索阿迥异的创作人格,是各自拥有不同社会关系、思想观念的单独个体。
佩索阿的晚期随笔结集《惶然录》便是其化名为伯纳多·索阿雷斯——一位住在里斯本的会计的身份而写作的。《惶然录》为佩索阿的代表作之一,全书皆为“仿日记”片断体,由众多佩索阿的研究专家们搜集整理而成。
今天,我们来回顾一下作家赵松带领读者诵读《惶然录》,尤其深入书中有关“写作”主题的文字片段,领悟佩索阿如何在不安世界与灵魂深处,独自走向无限。

《惶然录》 费尔南多·佩索阿 著 韩少功 译 上海文艺出版社
主持人:各位读者朋友们,大家好!欢迎大家在本周五晚上来到思南书局,来参加《惶然录》的诵读会,重读费尔南多佩索阿的经典之作《惶然录》。今天,我们有幸邀请到著名作家,著名评论家赵松老师,来为我们解读这本经典之作《惶然录》。
赵松:非常荣幸能够跟大家一起分享佩索阿这个很神奇的作家。佩索阿像一个活在现代的古代作家一样。首先,他的写作本身和出版不是一个同步的。他在相当长时间里,写作处在非常私密的,甚至非常小范围的一个状态。
尽管他在葡萄牙是比较早的去推动现代主义的文学风潮的一个人,但是在大量时间里,他跟出版保持着非常强的距离感。他的作品到现在也没有完全整理出来。因为他的写作不是以一种我们所熟知的作品方式来呈现。《惶然录》这本书是在很多年以后,才开始被西方的文学界所关注。
在佩索阿这里,写作完全不同于其他作家。他的写作更多是他个人在跟一个想象的世界和现实世界之间建立出一种非常具有异质性,同时又很创造性的一个关系。
谈到他写作的个人化和传统意义上写作有很大差异性,他有一个特点,他有70多个异名,不是笔名。佩索阿的异名是他自己虚构的人物,就是作者。每个作者的文风、思想、价值观是有差异的,有个别的可能跟他有点接近,就像索阿雷斯,他是佩索阿的一半,疲惫状态的佩索阿,跟他比较接近。
还有阿尔伯特·卡埃罗、冈波斯、雷耶斯,这几个主要的异名,跟他完全不同。即使认识他的人,很熟悉他的人,也不会想到这是一个完全虚构出来的作者。他的写作以多重作者的创造来实现。
所以他给自己创造一个作者的世界,有一大群作者在进行着不同领域不同方向的写作探索。而且他还给这些作者留下不同的命运轨迹,比如影响力最大的阿尔伯特·卡埃罗,他活到20几岁,一个天才人物,写了一点诗集,然后就死了。他构建的是他自己的关于文学的一个世界,这一点跟所有作家都不一样的。
我们知道,似乎传统意义上的文学,从最古老的《荷马史诗》,中国的《诗经》,远古时期一直流传下来的经典,仍然还是有一定的社会性。后来到了19世纪,随着印刷出版慢慢变得特别繁荣的时候,作家的社会功能性特别明显,要发表,杂志、媒体,开始出版,都有一种以此来跟这个世界构成互通的关系。
佩索阿恰恰属于很少数的一类作家。他让我们意识到文学的个人性是特别容易被忽略的一部分。我们总是说,文学应该是为读者而存在。但事实上,所有作者都无法确切知道自己的读者是哪些人,是什么样的人,这是一个虚的概念。
任何一个还稍微有点理智和清醒头脑的作者,都不可能在写的时候会想到读者,因为这是一个很虚幻的群体。只有完成作品之后,可能作品本身会为你找到读者,也许多,也许少。
像佩索阿这样的作家,某种意义上讲,是为他和这个世界而写的,他跟世界,跟冥冥之中,也许是某种神力不可捕捉的力量,永远无法解释清楚的力量,之间的这种对话来写。
所以我们看到《惶然录》的时候,即使它是选集,选择不同时期的写作,仍然能感觉到除了哲理性思考,还有很多属于文学本身的带有神秘魅力的东西在里面,是一个复合文本。
这样一个文本可以编成300页400页600页,甚至也可以编成几十页,都不会影响完整性和魅力,是一种非常开放的写作。换句话说,他从来没有想过我要写一本书,然后再写下一本书。
他可能所有就是一本书,是他永远写不完的书。当然他活的时间也不长,四十七八岁就死了。但是他的整个人生是写作不断释放的过程。
他可以消失在这世界上,但是他的文字却能够建立起一个更为广博的无限的世界,有待后人去发掘,会发现原来文学还可以如此这般的存在,还可以如此抵达某些对这个自我,以及在这个世界中孤立存在的孤独的人,喜欢沉思的人,会产生一种遥远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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