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是人的行为:白寿彝教授主编的《中国通史》(导论)读后

    白寿彝先生总主编的多卷本《中国通史》陆续与读者见面了。这部气势宏大的著作是在白先生的倡导和主持下,汇集了国内一大批史学专家,经历十几个寒暑的辛勤工作的结晶。与前人编纂的通史不同的是,白先生在总体框架的设计上有全面的革新。1984年他在《中国史学史》第一册中就阐述了这个设想:“这几年,我同几十位同志合作,进行多卷本《中国通史》的编撰。我们吸取前人编撰经验,试行一种新的综合体例。全书中有十个卷是每一卷分为四个部分。第一部分是叙说,内容包括基本史料的阐述,已有研究的成果和本卷的编写大意。第二部分是综述,阐述这一个历史时期的总的发展形势,其中包含政治、经济、军事、民族、文化和中外关系。第三部分是典志,分篇论述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状况以及政治制度、军事制度、法律、风俗等。第四部分是传记,包含个人传记、学派传记,艺术家、宗教家的传记等。这样的体例,大体上采取了纪传体的办法,而性质上有很大的区别。”在已出版的卷本中,我们看到白先生的设想已经得到充分的体现。也给予读者一个更开阔的视野,让大家更全面、更深刻地了解祖国的历史。全书的精华,汇集在首卷“导论”之中,从中国历史的不同角度、各个方面,进行了高度概括、提纲挈领的论述。晚辈后学,不敢妄加评论,感触最深的,就是白先生对历史中的“人”—人的行为、人的作用、以人为中心写活历史—所阐发的一系列见解。我愿就这方面的内容,谈一点自己的读后感。
    (一)
    历史是什么?在当代史学高度发展的今天,这似乎不成为问题。但是白先生特别强调:历史是人类的活动。在“导言”第八章中有这样一段话:“历史的发展,毕竟是人们活动的结果。在史书中,看见了历史人物的群像,就愈益感到历史的丰富性。离开了人,也就谈不上历史”。 
    这个论点,最初来源于李大钊同志。他在《史学要论》中指出:“历史这样东西是人类生活的行程,是人类生活的联续,是人类生活的变迁,是人类生活的传演,是有生命的东西,是活的东西,是进步的东西,是发展的东西,是周流变动的东西;他不是些陈编,不是些故纸,不是僵石,不是枯骨,不是死的东西,不是印成呆板的东西。”白先生继承和发展了这个历史唯物主义的认识论,并把它运用到历史研究之中,作为研究中国史各个领域的基本出发点。
    中国的历史,是以汉族为中心的大一统的历史,还是统一的多民族的历史?这是几千年来的封建史学与马克思主义新史学的根本区别。白先生在“导论”的第一章,就开宗明义地指出:“中国的历史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境内各民族共同创造的历史,也包含着曾经在这块广大国土上生存、繁衍而现在已经消失的民族的历史。”
    秦汉之际的匈奴,是生活在北方草原的强大游牧民族。它与中原皇朝的战和关系,一直是引人注目的课题。在封建社会传统的“贵中华、贱夷狄”思想指导下,来自北方游牧民族的入侵被视为中原皇朝的大敌。有人把匈奴、鲜卑、突厥等民族与汉族的战争列为影响中国兴衰的一条主线。如何看待这个问题,白先生在“导论”第一章中通过对《史记·匈奴列传》的分析,揭示了游牧民族与农耕民族的矛盾冲突,首先是人类不同的生存方式造成的结果。
    “导论”第三章中,引用了马克思《德意志意识形态》中的一段名言:“人们为了能够‘创造历史',必须能够生活。但是为了生活,首先就需要衣、食、佐以及其他东西。因此第一个历史活动就是生产满足这些需要的资料,即生产物质生活本身。同时这也是人们仅仅为了能够生活就必须每日每时都要进行的(现在也和几千年前一样)一种历史活动,即一切历史的一种基本条件。”这段话告诉我们,人类的历史首先是求生存的过程,对于任何民族都是如此。地理环境的不同导致游牧与农耕生活方式的不同,由此产生出不同的习俗和价值观。司马迁在描述匈奴的民族特点时,特别引用了中行说(一位在匈奴部落中生活的汉族人)与汉朝使节的对话,来说明这种差异。汉使说:“匈奴俗贱老。”中行说解释道:“匈奴明以战功为事,其老弱不能斗,故以其肥美饮食壮健者,盖以自为守卫,如此父子各得久相保,何以言匈奴轻老也?”当匈奴人喜好汉族的丝织品为服装时,中行说指出骑马的民族不宜使用这种衣料。“其得汉缯絮,以驰草棘中,衣跨皆裂敝”,不如穿皮衣结实耐用。这些描述表明,以汉族的价值观来评价少数民族的生活方式,不可能得出客观正确的答案。

下一页

      相关新闻:



相关产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