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言》节选

    23

    我再醒来时已是清晨。我不知道几点钟了。要是睡过头了,上学会迟到吗?然后我想起来了:不用去学校了。我再也不用回到那所学校了,我知道的所有地方都不用再去了。

    我躺在卡纳芬的某间卧室里,盖着白色羽绒被,还穿着T恤和打底裤袜,但没穿袜子和鞋子。卧室里有一扇窗,百叶窗是拉合的。我小心地起身。我看到枕头上有些红色,但那只是昨天的大红唇膏留下的印子。我不觉得恶心和头晕了,但很迷糊。我从上到下抓了抓头皮,拉扯了一下头发。只要我头痛,梅兰妮就会叫我扯一扯头发,那会加速脑部血液流通。她说,所以尼尔才那么做。

    我站起来后,感觉更清醒了。我在一整面墙镜里照了照自己。我不是前一天的那个人了,虽然看起来很像。我打开门,光着脚,沿着走廊走到厨房。

    埃达不在厨房里。她坐在客厅的一把安乐椅上,手捧咖啡杯。坐在沙发上的是我们走进圣怀会边门后见过的那个男人。

    “你醒啦。”埃达说。成年人总是陈述明显的事实——梅兰妮也会对我说你醒啦,好像睡醒是了不起的大事情——我失望地发现埃达在这一点上也不例外。

    我看着那男人,他也看着我。他穿着黑色牛仔裤、凉鞋和灰色T恤,胸前印着两个词,一根手指即fuck you(去你妈的)的含蓄说法。,还戴着一顶蓝鸟队的棒球帽。我揣测着他知不知道自己T恤上的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应该有五十岁了,但头发依然很黑很浓,所以也可能要年轻一点。他的脸就像起皱的皮革,一侧脸颊上方有道伤疤。他对我微笑,露出白牙齿,但左边少了颗臼齿。像这样少了颗大牙会让一个人登时有了非法之徒的气质。

    埃达朝这个男人努了努下巴:“你记得以利亚吧,圣怀会的。尼尔的朋友。他是来帮我们的。厨房里有麦片。”

    “你吃完了我们可以聊聊。”以利亚说。

    麦片是我喜欢的类型:圆圈型,豆类制。我端着碗走进客厅,坐在另一把安乐椅里,等着他们开聊。

    但他们两个都没有开口。他们对视了一眼。我试探性地吃了两勺,以免我的胃还会不舒服。我只能听见自己咀嚼圆圈麦片的声音。

    “长话短说,还是短话长说?”以利亚问。

    “长话短说。”埃达说。

    “行,”他说完就直视我,“昨天不是你的生日。”

    我吓了一跳。“是的,”我说,“五月一日。我满十六。”

    “实际上,你还有四个月才满十六岁。”以利亚说。

    你怎么能证明自己的生日是哪一天?肯定有出生证明之类的文书,但梅兰妮把它搁哪儿呢?“我的保健卡上写着呢。我的生日。”我说。

    “再接再厉。”埃达对以利亚说。他低头看着地毯。

    “梅兰妮和尼尔不是你的父母。”他说。

    “他们当然是!”我说,“你干吗这么说?”我感到泪水涌上了眼眶。又有一个空洞在现实世界裂开了:尼尔和梅兰妮在褪色,在变形。我意识到自己并不怎么了解他们,也不清楚他们的过去。他们没有谈过以前的事,我也没问。大家都不会去追问父母的事——他们各自的往事,不是吗?

    “我明白这会让你很苦恼,”以利亚说,“但这很重要,所以我要再说一遍。尼尔和梅兰妮不是你的父母。很抱歉,说得这么唐突,但我们的时间不多。”

    “那他们是谁?”我说。我在眨眼睛。有一滴眼泪滑出来了;我把它抹掉。

    “不是你的亲戚,”他说,“为了安全起见,你还是个婴儿时就被安排在他们身边了。”

    “这不可能是真的。”我说。但我已经没刚才那样坚定了。

    “是应该早点告诉你的,”埃达说,“他们不想让你有烦恼。他们本来打算昨天告诉你的……”她没往下说,抿起了嘴。关于梅兰妮的死,她一直沉默不提,好像她们根本不是朋友,但现在我看出来了,她真心很难过。这让我更喜欢她了。

    “他们的部分职责是保护你,保证你的人身安全,”以利亚说,“我很抱歉要由我来告诉你。”

    这屋子里有新家具的气味,但我可以闻到更重的味道:汗津津的、壮实的以利亚散发出的自助洗衣房的肥皂味。有机洗衣皂。梅兰妮用的那种。以前用的。“那么,他们究竟是谁?”我轻声问道。

    “尼尔和梅兰妮是非常宝贵、经验丰富的成员……”

    “不,”我说,“另外的父母。我的亲生父母。他们是谁?他们也死了吗?”

    “我再去倒点咖啡。”埃达说着,起身进了厨房。

    “他们还活着,”以利亚说,“至少昨天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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