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在湾流中》书摘

    他时而还得跑跑纽约,去会会跟他打惯交道的那位画商。不过现在多半还是那位画商到岛上来跟他碰头,取了画便携画北返。他已是个很有地位的画家,在国内、在欧洲都颇受尊崇。他祖父本来还有一块地,是块放牧地,地虽然已经卖给人家,采矿权却还在手里,如今把采油权租给了石油公司,按时就有一笔收益归他承袭。这笔收入,有约莫半数就充作了赡养费,他靠了剩下的部分,生活也有了保障,完全可以摆脱“生意经”的压力,爱怎么画就怎么画。而且还可以要住哪儿就住哪儿,想去旅游就去旅游。

    除了结婚两次先后离异以外,在别的方方面面他真可说是无往而不利,不过说实在话,他的心也并不在这利字上。在他心上的,一是画画,二是孩子,还有就是: 他当初所爱的第一个女人,他至今还旧情难断。这以后他爱过的女人也多了,有时候也有来岛上小住的。他总得接触接触女人吧;来了,也会欢喜一阵。他很乐意把她们留住在岛上,有时留住的时间还相当长。不过结果总是,等她们走了才觉得心里一痛快,尽管有时候来的女人还是他挺喜欢的。他现在涵养已经到家,再也不屑去跟女人吵架了,而且他也学了一手,自有办法可以避免结婚的麻烦。学会这两条可不是容易的,其艰巨简直不下于使自己定下心来,把画画的生活纳入固定化、规律化的轨道。不过他到底还是学会了,学会了但愿就能终身不忘。至于画画,他早就很有些道道儿了,他相信自己每年也总还有些长进。不过他学会定下心来,刻苦作画,那可真是不易,因为他以前有个时期为人不知检点。真要说胡来一气,那还谈不上,可就是不知检点,狠心自私。他现在算是明白过来了,不只是好几个女人当面这么说过他,连他自己也终于看出来了。于是他就下了决心: 自私,只能用于爱惜自己的画作;狠心,只有工作起来才不怕心狠;为人,一定要知所检点,有所约束。

    他给自己规定了行为准则,在努力工作的同时,他就打算在这个范围内尽情享受生活的乐趣。今天他就非常愉快,因为小家伙们明天早上就要来了。

    “汤姆先生,你不需要什么了吗?”家里的听差约瑟夫问他。“你今天不是已经收工了吗?”

    约瑟夫高高的个子,手大脚大,一张脸儿怪长、怪黑的。他穿一件白色短上装,长裤底下却光着一双脚。

    “谢谢,约瑟夫。我看就不需要什么了。”

    “来一点金酒补汁金酒(杜松子酒)掺奎宁水喝,通称金酒补汁或金酒开胃汁。?”

    “不了。我打算待会儿到博比先生的店里去喝一杯。”

    “还是在家里喝一杯吧。又不花什么钱。我刚才到过博比先生的店里,见他一张嘴就没好气。说是调和酒的名堂多得天花乱坠,谁闹得清呵。敢情是一条游艇上下来了一位女客人,上他店里去要喝一种叫‘白丽人’的什么玩意儿,他没有法子,看见一种美国矿泉水的招牌纸上画着一个穿白网眼纱衫的女人坐在泉水旁,就拿来充了数。”

    “我还是想去一趟。”

    “那你先喝我一杯。领航船上给你捎来了几封信。你不妨一边喝酒一边就看信,完了再去博比先生的店里。”

    “也好。”

    “好极了,”约瑟夫说。“因为我早就把酒调好了。信好像都不是什么要紧信,汤姆先生。”

    “信在哪儿?”

    “还在厨房里。我就去拿来。有两封是太太们的笔迹,一封是纽约来的,一封是棕榈滩在佛罗里达东南沿海,为海滨度假胜地。附近有一城镇,名西棕榈滩。来的。字写得好秀气。有一封是纽约那位替你卖画的先生寄来的。还有两封我就认不出来了。”

    “你愿意代我回信吧?”

    “行啊,先生。只要你吩咐。别看我是个底下人,我还是上过好两年学的。”

    “你去把信拿来吧。”

    “就拿来,汤姆先生。另外还有一份报纸。”

    “报纸不忙给我,留着明天吃早饭的时候再看吧,约瑟夫。”

    托马斯·赫德森就坐在那里,一边看信,一边喝喝清凉的金酒补汁。有封信他又重新再看了一遍,看完这才把信全都收了起来,在写字台的一个抽屉里放好。

    “约瑟夫,”他喊了一声。“孩子们快来了,你替他们都准备齐全了没有?”

    “都好了,汤姆先生。我还特意多备了两箱可口可乐呢。小汤姆该长得比我还高大了吧?”

    “还不会吧。”

    “现在打起来我恐怕要打不过他了吧?”

    “哪能呢。”

    “我跟这孩子,以前在私底下是常打常闹的,”约瑟夫说。“真是太有意思了: 如今可要叫他先生了。要叫汤姆先生,还有一个叫戴维先生,一个叫安德鲁先生。三个全是数得着的呱呱叫的小伙子,真没说的。特别是安迪安德鲁的昵称。,最是机灵过人。”

    “他小时候是很机灵,”托马斯·赫德森说。

    “哎呀呀,他简直愈长愈机灵了,”约瑟夫对他欣赏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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