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唯一真理观》入选书单新书推荐榜
“我个人想要的是,认真思考,认真表述这些思考,召唤爱思考的人来一道思考。”
《走出唯一真理观》 陈嘉映的问答 (2009年5月与华东师范大学学生座谈,全文见《走出唯一真理观》一书)
现在很少有人报考哲学,功课好的学生都愿意考理工科?
要么就报考经济金融什么的。报考研究生的倒有不少报哲学的。其实从前也有点儿这样。很早的时候,反正就你们还不存在的那年头,有一次我到青岛,住在我父亲的同事家里,他是一位著名的化学家,说起来,我说我是文科生,读哲学的,怪不好意思的,这位老先生他说,真不错,你读哲学,你学的东西是你喜欢的东西,你的工作就是你的生活,你的生活就是你的工作,多好,你看我这读化学,一辈子学的东西跟我的生活没什么关系。你读你爱读的书,读着开心,这个好处留给我们文科生的是吧,我觉得读文科的应该珍惜这个好处,高高兴兴地得到教化。当然,如果你真的一直做哲学的话,你会碰到一些技术性的东西需要去掌握,也不只是好玩。但总比学财会好点儿,是吧,你学了一大堆财会报表,复式记账,你的确学到了本事,到处都需要你,但是跟你的人生没多大关系,你的生活需要复试记账吗?
您翻译了《存在与时间》、《哲学研究》等等20世纪西方哲学的一些经典文献,您觉得我们在学着翻译西方哲学的时候需要注意哪些问题?
我翻译这些著作,主要不是因为它们重要,是我自己喜欢读,读得最熟。我觉得学西方哲学的人,必须做点儿翻译。你要说训练,哲学上到底有什么训练我说不好,我想中国人读西方哲学,翻译是个训练。我们一边读书,一边在理解,有时是模模糊糊的理解,有时是清清楚楚的理解,怎么区分?你翻译出来了,翻译对了,就是清清楚楚理解的最好证据。
当然,这里说清清楚楚的理解还是字面上的。我们所要追索的道理一层一层,没有完全清楚的时候。但这种基础层面上的清楚很重要。古人谈义理,先要有小学或者说语文学的基础。我们中国人读外国哲学,翻译最能体现这个基础。
西方哲学研究离不开翻译。实际上,至少在西方哲学这一块,我觉得一部好的译著通常比中国人写的一部所谓专著更重要。要把更多的著作翻译过来,我们以前了解的西方哲学还是比较窄,还需要把更多的流派更多的重要著作摆到那里,谁对什么感兴趣就去做什么。现在翻译的面宽了,量也很大,可惜翻译的总体品质还是太差,好的翻译凤毛麟角。我一直说,每个人少译一点儿,把这一点做得好些。中国这么多人,我们每个人其实都用不着做得太多,求多不如求好。如果每个人都做一点,把它做好,咱们中国那么多人,就会做出很多很多好东西。我是建议,每个人去翻译他真正喜欢的东西,认真研究过的东西,认认真真翻译,这个译本是尽可能可靠的。不像现在,翻译出来的东西不少,大半粗制滥造。这个问题挺突出的,特别是哲学书,也的确不好译。我和一些同道一直希望能建立一个翻译基金,至少在西方哲学这块,成立一个译者联合会来审定译本,奖励优秀的译本,把质量差的译本公开列出,起警示作用。可惜我们无权无势,只能空想。
对哲学生,翻译还有一层别人不常谈到的好处。论理往往不只看对错,更多在乎深浅。读哲学时间长了,会让人在这一点上变糊涂,丧失对错感、清晰感,什么事情都理解得稀里糊涂,还以为自己得道。翻译是有对错的,它提醒我们,并非在什么事情上都能自我辩护说:你有你的道理,我有我的道理。你可能出了硬伤,错了就是错了。因为翻译有硬意义上的对错,有的批评你就躲不开。常听人说,翻译是件吃力不讨好的工作。但被人挑错是好事,老是自说自话,倒是没人挑你的错了,可那有什么意思?
至于说应该注意什么问题,我的一点感受是,译名还是尽少依赖制造新词,如果要制造新词,尽可能制造可感的,就是单看汉语字面它也多多少少有点意思。我的意见从来都是这样,翻译是如此,写作也是如此。中国这么多人,每个人都制造十个新词,新词就太多了,弄不懂了。
我特别喜欢陈老师的写作风格。我不是学哲学的,但喜欢读哲学书,可是大多数文章太难懂了,学术文章能不能用日常语言来写啊?
更多读者愿意来读哲学,这是大好事啊。读者希望学术文章平易近人,显然是个合理的希望。学术文章里充满了古怪的干燥的模糊的语词,弯弯绕绕的句子,别说让普通人望而却步,业内人士也照样头疼。当然,学术不属娱乐业,不能指望由媒体广为传播,让老百姓喜闻乐见。用中学生读得懂的话探讨深入的问题,当然最好,但你也不能指望都那么平易易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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