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他们会领先生去老龙井喝新茶,在满目青翠的茶园品尝精工细作的农家菜;盛夏,唐玲会带来刚摘下的莲蓬,一颗一颗剥给先生;深秋,刚刚收下的桂花和当季的藕粉总是会在第一时间送到先生身边;入冬,每年都会从杭州开来一辆车,大人孩子带着他们认为的天下最好吃的年货,来给先生拜年。先生爱穿一件烟灰色毛线外衣,他逢人便介绍:“这件外套是英国划船队的,是杭州的唐玲送给我的。”先生一直穿着的褐色Clarks皮鞋,也是唐玲给先生买的。先生喜欢这双鞋,以至此后再也没有接受过其他新鞋。他们领先生去参观潘天寿纪念馆,先生看得津津有味,因而对潘天寿的画有很高的评价;他们带先生游西溪湿地,让小舟在芦苇丛生的河道穿行,享受都市少见的野逸。有一次在舒传曦的工作室,他们带先生画瓷盘,先生题词,舒传曦绘画。记得先生写了“独钓寒江雪”和“梅无仰面花”等,舒传曦分别画了江上渔翁和几朵梅花,还用朱砂画上先生的印章。瓷盘画完后,一只一只放在地板上,先生看着那些盘子笑着说:“原来在瓷盘上写字作画,难度很高。”
先生夸赞唐玲,说她善于把生活安排得快乐而惬意,因而他很乐意去杭州。先生在杭州做了两次80岁生日。
第一次是1999年11月20日,先生时年79周岁,但大家说生日就应该做九,先生说:“好啊,那不如就约上一帮朋友同去杭州一游。”有位做图书发行的朋友小夏调来一辆大客车,同去参加祝寿的有先生的5位博士生,还有其他的朋友共十几二十人,住在灵隐的中国作家协会创作之家。当天下午,杭州的艺术家朋友舒传曦、唐玲、施慧、王赞、刘正、胡志弘,出版社的骆丹、黄育海,一起在“湖畔居”茶楼的一个三面临湖的厅堂里,品茶谈笑,享用各色美味,赏看夕阳西下,直至夜阑方散。第二天一早,全班人马又去游览位于植物园后山的灵峰。先生脚步健朗,和大家一起登上山顶。先生说自己从来没有到过这里。中午舒传曦、唐玲在美院设宴,为第一次快乐的80大寿生日画上句号。
次年,才是先生真正的八十华诞,先生说:“我还是乐意去杭州。” 这就有了第二次在杭州为先生做80大寿。也是在11月,除了第一次参加的朋友外,先生还邀请杨丽华、郑磊等近30人浩浩荡荡去了杭州。还是下榻在灵隐的中国作协创作之家。记得那里有个小篮球场,先生拿起一只篮球,拍了几下,然后纵身投向篮框,居然中了。一旁朋友禁不住喝彩:“好!想不到先生还真行,居然还进球了!”下午,“湖畔居”的酒席宴上,上海和杭州的朋友相聚一堂,各显身手。青年国画家王赞献上为先生绘制的一幅肖像,作为生日贺礼。先生兴致很高,放开嗓子唱了京剧。最后,又是在美院,全体杭州朋友宴请。来客在进入餐厅前,每人须在一张大小不等的方形红纸上,用毛笔写一个“寿”字,贴在餐厅墙上。于是,餐厅的一面粉墙,贴满了大大小小的大红方纸,上面是不同字体、不同笔迹的“寿”字,成为一幅浑然天成的“寿字图”。先生说,这就是唐玲的主意,别人想不出能这么出人意料的金点子。
杭州的艺术家朋友还想为先生做一尊铜像,问先生同意不同意。先生说先要见一下这位雕塑家。后来,先生在衡山宾馆见了中国美院的雕塑家李秀勤教授,对她的印象很好,说是一位看起来风风火火,很有点男子气的艺术家,先生对她的作品很期待。先后历经了6年,李秀勤一边琢磨先生的气质和特点,一边用心读先生的书,并经常来上海,把自己做的作品小样稿拿给先生看,听取修改意见。杭州的艺术家朋友还各自都拿出一幅作品交给李秀勤,为了表示每个人的心意,他们要一起来为先生塑这尊铜像。先生病重时,王赞和舒展专门开车到瑞金医院,把基本定型的铜像送到先生的病榻前给先生过目。
在杭州,先生结识了中国美院院长许江,先生对许江的评价是 “会思考而有激情”。许江读了不少先生的书,也爱聆听先生的教诲。先生每赴杭州,必约许江见面叙谈;而许江来上海,也总要上门拜访。他和先生在思想和学术方面都很谈得来。出于对先生的景仰,2005年冬天,许江在上海美术馆专门为先生举办了一场书法作品展览——《清园书屋笔札展》。先生对这个展览非常投入,他从自己的文章中选取精辟论断,整整一个夏天伏案书写。由于那时先生正在做治疗,容易盗汗,所以他常常写着写着就满身大汗,他就擦干汗水继续再写。就这样坚持不懈,每天一幅,共写了56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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