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个月又吸收了第二批五个人,包括荣如德、吴力生、侯浚吉(美国回来,会英文、德文,原先搞航空管理的)。白彦在香港认识中国银行的经理程慕灏(程乃珊的祖父),他说有一个女儿叫程萣华,震旦大学毕业的,从香港回来了,但没翻译过书,白彦也把她吸收进来。后面还有个叶群(笔名叶冬心)。一共十九人。
我们的办公室在后来译文出版社的地方,延安中路967号。这里本来是中国银行俱乐部,当时是人民美术出版社的办公室,让了两层给我们。办公室里有五个人坐班,包括党支书记傅禹华(老干部,女的),周朴之(译过两本俄文书,做党的工作),郭振宗(普通职员,曾把草婴作榜样,笔名学婴,后来用了冯春的笔名,取义枯木逢春,是《普希金文集》译者)。 我们不上班的人就两个礼拜去开一次会,政治学习。当时市里面很重视,和我们开会、讲话的都是领导:金仲华、白彦、杨永直都来讲过话。行政上,我们属于上海文艺出版社兼管,因此蒯斯曛、包文棣、孙家晋都经常来一道学习。
汤惟杰:您在编译所翻译过什么?
陈良廷:他们通过外文书店订了很多刊物,主要是进步杂志,我们看了,把一些消息翻译出来,供领导内部参考,比如美国又出了什么新的畅销小说,谁得了诺贝尔奖。
当时,毛主席接见了一个叫杜波依斯的美国黑人领袖。我们接到一个紧急任务,赶译他的“黑色火焰”三部曲。第一部《孟沙的考验》蔡慧译,第二部《孟沙办学校》我和徐汝椿分工赶译,一人一半,然后再帮蔡慧译第一部剩下的几章,第三部《有色人种的世界》交给主万。这书一出来(作家出版社上海编辑所,1966年3月版),正巧“文革”来了,不能够发行,印了两百本,送了几套到北京,其余都没进过新华书店。开头我们也没有样书,后来工宣队开后门,给了我们一套,最后这些书都流到上海旧书店去了。译这套书是进编译所后唯一一件要紧工作,译了一年多。
汤惟杰:“文革”开始后,您的工资减少过吗?
陈良廷:我没打倒,工资仍旧六十块。草婴、张满涛打倒了,就三十六块的生活费,但后来,他们工资都稍许加了一点。
汤惟杰:之后你进了“五·七”干校?
陈良廷:我在奉贤的干校,和电影的在一起,所以经常会看见王丹凤、黄宗英。
干校搞了编译组,我们接任务,集体编译了很多内部书。比如尼克松要来了,翻译《尼克松其人其事》(复旦大学资本主义国家经济研究所、上海市直属机关“五·七”干校六连编译组译,上海人民出版社,1972年2月),大家一人分一章,后面《基辛格:超级德国佬的冒险经历》([美]C. R. 阿什曼著,上海市“五·七”干校六连翻译组译,上海人民出版社,1974年10月)也是大家各译一章。都是限你们两个星期赶出来,出版社印刷组也搞突击,一下子就送到北京去了。国务院给了我们几次好评,周总理表扬过《尼克松》。
另外还赶译过《黑非洲史》([匈]西克·安德烈著,西蒙·山多尔英译,上海新闻出版系统“五·七”干校翻译组译,上海人民出版社,第一卷,1973年8月版,第二卷,1974年4月版)和《苏联对外援助净成本》([美]詹姆斯·理查德·卡特著,陈绎译,上海人民出版社,1973年6月版,按:“文革”时的一些集体翻译会署一个共同的笔名,但陈先生又觉得这本书可能是上海文史馆馆员陈绛所译,他参与编校,此地存疑)。市委写作组的戴厚英还布置我们翻译内部小说。最出名的是《阿维马事件》([美]内德·卡尔默著,钟卫译,上海人民出版社,1975年4月版),我带头组织,一共四个人译了近二十万字。就拿到过一本样书,没有稿费。
当时翻译的环境比较差,把干校一大间废弃的女厕所填掉,改成办公室,晚上蚊子很多。后来宽松了,会放我们回上海的图书馆看一些外文杂志,能接触到《新闻周刊》(Newsweek),我们通过组织关系借回来。
汤惟杰:后来从干校回上海了?
陈良廷:对。回上海后,我对翻译这一行也没什么打算。像荣如德就眼光远了,他读过英文系,也是徐燕谋的学生,回到上海后就翻译了斯蒂文生的《金银岛》《化身博士》放着。李俍民和任溶溶也是眼光远大的,他们在牛棚的时候就学日文和西班牙文,名正言顺地把《毛主席语录》的中文版和西班牙文版、日本版对照,硬读。虽然语法不懂,但也硬啃了下来。后来就慢慢能做这些外文的翻译。
八九十年代的文学翻译
汤惟杰:“文革”结束后您又开始翻译文学了?
陈良廷:我们回到了延安中路967号,仍旧一个月六十块,再后来让我们选择,要不要进编制,进编制一个月八十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