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史三书》:一位传统学人的修养与治学

    严耕望从小最擅长且最喜爱的算术一科,在同门余英时看来,深刻地影响着他的治史路径。“他自审一己的才性近于追求确实而稳定的知识,对于不易把握的抽象问题则不愿涉足。”某种角度上,严耕望的治史路径像接近实验的科学家,追求实证的历史知识。纵观一生的治学途辙,他较近于陈垣和吕思勉,稍远于陈寅恪和钱穆。但他对史学四大家的优点则能兼收并揽。“他的规模弘大承自宾四师,辨析入微取诸陈寅恪,平实稳健尤似陈垣,有计划而持之以恒则接武吕思勉。”余英时评价说。

  淡泊与寂寞 传统学人的执念

  在很多场合,严耕望都不避讳谈及清代治学传统对自己的影响。无论是延续朴学的传统考证史学,还是治学修身上的“儒道兼收”,在他身上,治学与一生的生命体验紧密相连。他是一位中国传统式学人,俗世中,淡泊自甘、寂寞自守;学问里,则恒定毅勇,有所追求。

  确定以中古制度与历史地理作为终身治学的两大方向后,他一直勉励自己,终身保持“有大志,有信心,有计划”的生命状态和学术节奏。出身于累世务农之家,他自幼年就对物质享受没多大奢望,习惯“知足常乐”,唯一常感不足的是学术工作。“我常反省自己,觉得我非贪人,但对于学术工作却很贪,既欲精深,又想有相当宏通,如此就不免随时努力去做”。因这样的学术志向,如何处理世俗生存、个人修养和治学三者的关系,就成为极其重要的问题。

  严耕望认为,首要的是健强身体和健康心理。他不止一次扼腕叹息,“我们这个时代的史学家群推陈寅恪先生为巨擘,以他天分之高,学养之深,语文工具之博备,诚为旷世难得之人才”。但陈寅恪一生未尽其才学。“我想陈寅恪先生大志不遂,最基本的原因是身体太差,又是悲观主义者,自不胜负荷其志愿”。

  第二个关键在于一心力、惜时光。心力和时光既然都有限度,而学问又是心力时光交织而成,故心力与时光愈能集中,成果愈大,对他这样的学者来说,人生就是一切都浸润在学术工作中,成为一个纯净的学术人。淡名利、戒浮躁。对外要开阔胸襟,迎接万千;对内则当应慎戒执着,免得限于拘泥不化。他为自己拟定的治学原则与处事方法,纵贯了为学的几十年。

  他虽然自谦“才极平庸,尤弱记忆”,但他对学术工作能永恒坚持——“如果要说我对学术工作有一点小成就,主要是靠一个‘恒’字诀。”他自述生平除了幼年时代有一段顽童生活之外,自十二三岁开始,就没有一天离开书本,一心一意做学术研究。严耕望在哈佛做访问学者时,正在撰写《唐代交通图考》,他从香港携带了无数笔记卡片。这些卡片自他的大学时代起未中断,有些还写在抗战期间的糙纸上。这种记录方法源自于清代小学传统,也是他读书功力的体现。这种日积月累的功夫最能体验严耕望做学问时坚持的“恒德”。

  “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这样将生命献给学问的,把学问作为人生最终目的的,是一位流落在二十世纪下半期的传统学人,在动荡和纷扰的时代,活出了动人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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