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史三书》是严耕望以治学心得为基础,融合陈寅恪、傅斯年、钱穆等几代史学大家的治史经验著述而成的一部史学方法论著作。钱穆在上个世纪曾劝勉这位弟子,“给青年们一些影响,否则他们都不懂学问应该怎么做了!”严耕望修改旧稿,续撰新作,最终汇成《治史三书》。
书中既有《钱穆宾四先生与我》的回忆结集,也有自道学史历程的问答录。谈到治史经验时,严耕望随时回顾自己的学术生涯,为后来人留下肯綮的入门指导。他始终致力于成为“一个坚强纯净的学术人”,面对上个世纪的动荡而纷乱,葆有一位传统学人的淡泊宁静。
如果换个角度,这本单行结集出版的《治史三书》,恰恰是他由学问入生命、把全副生命交付学问的三个层次:治史的方法论之书;个人的学术自传之书;淡泊自甘、寂寞自守的生命之书。
 钱穆曾劝勉弟子严耕望,“给青年们一些影响,否则他们都不懂学问应该怎么做了!”严耕望修改旧稿,续撰新作,最终汇成《治史三书》。
在同门余英时看来,“他自审一己的才性近于追求确实而稳定的知识,对于不易把握的抽象问题则不愿涉足。”
治史入门 欲把金针度于人
史学家结合自身经验,向后学传授方法时,往往语言通俗,亲切而实用。《治史三书》亦是如此。
严耕望说,“《治史经验谈》允当内篇,《治史答问》视续篇,都从问题入手,《钱穆宾四先生与我》作为补篇,改以经历说法,主辅互证,横纵结合。”书中不仅包含了史学家应有的志业与修养,以及治史的原则与方法、史学论著的撰述体制、引文格式和注释安排,还有治史必备知识技能,如目录学与校勘学等细碎问题。既有严耕望几十年来的研究心得,也涵盖了史学研究的大小问题。
构建体系上,严耕望更倾向研究者“要空荡荡地毫无一点预先构想,完全凭一些散沙般毫无定向的零碎材料,自己搭起一个架子自成一个体系”,从史料搜罗和研究中,建立起一套看法和理论。这与清代朴学大师戴震的“空所依傍”与西方韦伯的“价值中立”大抵殊途同归。在治史的观摩与体悟中,他主张要大量地细读好著作,体会作者探讨问题的线索。例如,被问及“中国通史”入门导读时,他建议以钱穆《国史大纲》为主,吕思勉几部断代史为辅,“前者是近乎‘圆而神’的著作,后者是近乎‘方以智’的著作”,他认为在这样一经一纬的准备下,跨入史学之门,将会无往不可。
对于史学家,“专精”和“博通”两种品质,哪一种更重要?清代时史学界就争论不休,朴学和汉学两个流派中尤为明显,章学诚在《文史通义》中说“浙东贵专家,浙西尚博雅,各因其习而习也”。严耕望对此有他独到的看法。他将其分为“专”、“精”、“博”、“通”四个层次——“专不一定能精,能精则一定有相当的专;博不一定能通,能通就一定有相当的博。”严耕望提倡从博通出发,达到专精的至臻境界。这种博通,最典型的表现在断代史的研究中,“研究一个时代或者朝代,最少要懂三个时代或朝代”。同时,在博通的视阈中,研究大范围内的小问题,力求专精,才能“产生大而且精的成绩”。他认为,初入史学大门,该对“中国几部大的旧书能彻底地看,基础以稳固,将来往任何方向发展,皆能得心应手,毫无窒碍”。所谓彻底地看,即从头到尾的细读精度,注疏和考证也不可放过。
严耕望用《孟子》中的“充实而有光辉”,形容史学论文该达到的水平。这是一种规模恢弘、组织严密、且有创获的境界。他对自己毕生追求的史学事业,要求“真实、充实、平实、密实”,他的《唐代交通图考》,器局之大,功力之深,算得上是这一境界的典范之作。
学术自传 追求确实而稳定的知识
在二十世纪中国中古史领域,继吕思勉、陈垣和陈寅恪等大师后,大陆可举唐长孺和周一良为代表,台湾无疑严耕望是领军。他没有留下自传,虽提及有日记和生活记录,据闻也未保存下来。但在《治史三书》中,他随时回顾自己的学术生涯,除了亲历的人事,也对二十世纪史学家们有评述。可将此书看做他的学术自传。
在《治史答问》中,他将自己的学史历程中的重要事件与转变契机娓然道来,以飨后学。他对历史的兴趣由《三国演义》激发,不过却进而借字典强读了《三国志》,而后远涉其他史书,由此对历史萌发了初步兴趣。高中时,他广泛阅览一些人类学和社会学的著作,在高中历史老师李则刚的引导下初知治史门径。1937年,在七七事变的硝烟中他考取了武汉大学历史系,开始了系统的历史学训练。1941年,钱穆于武汉大学讲授“中国政治制度导论”,成为严耕望的老师。钱穆对历史制度和历史地理的强调,影响着严耕望而后五十年的研究取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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