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绩厚重五十年——杨武能的翻译之路

    看来,文学翻译是杨武能由来已早的志趣,一般说来,外语系的高材生往往都很早就开始走上这条道路,这是自然而然的共律,当年北大西语系三年级的少年才俊罗新璋与傅雷通讯论译道,便是一著名佳话。同样,杨武能早在大学期间,就已经是发表有译作的青年译家了,进了研究生院当然更步入新阶段,毕业后又继续留在北京工作,并多次出国进修,这一切既增加了学养,打开了文化视野,还有冯至、卞之琳等译界大家就在面前可以直接就教受益,又靠近《世界文学》与《译林》这样的楼台,而拓宽了发表译作的渠道,从此,他充分利用了这些条件,埋头苦干,执著努力,日积月累,翻译劳绩益增,到他结束“北京时期”被调回母校四川外国语学院任副院长时,他已经成为国内著名的德语文学翻译家了。特别不容易的是,在他仕途顺畅、已获高位之后,一旦感到因此倒影响了他的翻译宏图时,便毅然辞去了副院长职务而到四川大学去当一名教授,又专务起他的文学翻译来。时至年届七十,他已出版了多达十四卷的《杨武能译文集》,其中包括《浮士德》、《少年维特的烦恼》、《歌德谈话录》、《格林童话全集》、《海涅诗选》、《茵梦湖》、《魔山》等数十部经典文学名著,成为我国一位高产优质的翻译家。2000年,他荣获联邦德国总统颁发的“国家功勋奖章”,2001年又获联邦德国的终身学术成就奖洪堡奖金。

    武能出身于研究生院,也作过不少理论研究与评论工作,并有好几部论著公行于世,如《歌德与中国》、《走近歌德》、《三叶集》与《德语文学大花园》等,有此一番劳绩,在中国学术文化界也并不多见,试看不少端坐在学术庙堂之上、行走于学术屏幕之前的仕途化的学者,有几个人有几部像样的论著?虽然他的理论研究成绩亦颇有可观,但比之于他的文学翻译,则是小巫见大巫——他的专长显然是翻译工作,他的劳绩主要是翻译作品。今天,如何衡量他的文学翻译成就呢?十四卷译文集,在现今译界、在中国翻译史上“是个什么概念呢”?在译界尚健在的翻译家中,有十几卷译文问世者,目前他是第一人,而在翻译史上,据我所知,似乎只有规模更为宏大的20卷本《傅雷译文集》可居于其右。

    如果武能的学术文化生涯从大学毕业算起,至今正好五十年,五十年创造出了这样厚重的业绩,实在是令人感佩。这样一份业绩当然是靠长期不懈的艰苦劳动才能创造出来的,是靠日积月累的“爬格子”爬出来的。他自己不止一次提到他的“苦译”,是的,精神劳动者的“活”的确苦,君不见巴尔扎克常自称为“精神劳役”,罗丹的思想者苦思冥想时全身肌肉是那么紧绷?要长期不懈坚持这种很艰辛的劳动,没有强大的精神力量的支撑是难以想象的。特别是遇见困境时,更是如此。如每遇思想政治气候变化时,他只能把已成的译品压在抽屉里,毫无出路,如在研究单位里遇上了“翻译作品不算科研成果”的清规戒律时,面临不同的规范要求,他不能不费神费力去进行选择调配。也许是歌德的名言“理论是灰色的,生命之树常青”影响了他倾向与方向,而在数十年漫长的“苦译”岁月里,指引着他前行、激励着他奋进的,则肯定是自我文化大作为的志向,对人生高价值的自觉追求,对民族的社会文化积累的献身热情。他有自己的理念,有自己的抱负,有坚韧的毅力,于是,被视为“阳光大道”的仕途上少了一个五六品文化官员,而中国的文学翻译领域里有了一个劳绩厚重的巨匠。

    在武能学术教育工作五十周年的时候,他的弟子们准备为他组织出版一个纪念文集,收入他师友同事的一些评说与回忆的文章,以及他的学生们的文章和他自己的自述,这无疑是一件很有意义的工作。展示了劳绩与成就,总结了道路,彰显出精神,的确是一种高雅的纪念方式,珍贵的纪念方式。

    这种方式必须具备两个前提条件,一是被纪念者应该是真正劳绩卓著、价值非凡的人士,二是举办纪念的“东家”真正具有尊重人才、珍爱人才的伯乐精神。这两个前提缺一不可,方能成事。不具备前者,必然成为虚张声势、乱吹乱捧、劳民伤财的闹剧。缺了后者,则是千里马的寂寞与被冷落。非常难得是,这本纪念集的这两个方面都到位达标,两者相得益彰,完美结合,堪称样板。

    我与武能其实是同一辈人,我只痴长他四岁,仅仅因为他在研究生院时与我有数面之缘,后来我主编大型书系与作家专集时,曾和他有过几次愉快的合作,他一直谦虚称我为“老师”或“柳公”,而且并不随着他自己地位的提高与业绩的增长而改口。说实话,我一直受之有愧。我知道,他谦谦君子的风度,正是他虚怀若谷品德的外现,就像钱锺书在给青年学子的信札中经常称兄道弟一样。不久前,他来信希望我为这个文集写一篇序,为这样一本文集写序?我实在不敢当,不过,在他学术活动五十周年之际,表示我的感佩与祝贺倒是我自己的心愿与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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