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锦华:纠正你一点前提性的错误,拉美国家和西班牙并不经常发生政变,他们都发生过一个历史性的逆转,比如在西班牙是佛朗哥的法西斯主义兴起,全世界人民组成国际纵队,参加西班牙人民保卫共和的战斗,最后失败了。佛朗哥的统治和智利皮诺切特的统治非常相像,稳定的地延续下去,直到佛朗哥寿终正寝。拉美很多国家是和平政变的,最短的政府是四个月,有过这样的时期,但是绝大多数都是从美国直接支持和扶植的军事政变推翻民主政权之后,独裁政权延续下来,都是这样的历史过程。第二个,流亡和自我流亡,相信您一定是一个西语文学很好的读者,但是这两个概念不大一样的,是在拉美军事政变之后,都发生了所谓的肮脏战争,这个肮脏战争是军政权主要针对平民的肮脏战争,大量的人被秘密逮捕,人间蒸发,他们都遭到了骇人听闻的酷刑和折磨,我所知道的,在人类历史上也不多,有行刑者还有医生,每分钟测你的心脏和血压,一定不让你死。这种东西造成了大规模的拉丁美洲的艺术家进步人士、左翼知识分子流亡。西班牙则不一样,西班牙因为佛朗哥政权最终获得胜利,并且长治久安地统治下去。佛朗哥政权统治的一个重要的说法是我们跟其他国家不一样,所以他们的制度对我们没用,他就创造了一种西班牙文化的独特之处,西班牙的知识分子这种自我描述佛朗哥统治下的状态叫做内在流亡,我们就生活在西班牙,但是我们已经远离了西班牙,因为我们要用所谓西欧人的角度眼睛去看待西班牙,西班牙是客体化的,是陌生的,是奇特的,跟别人都不一样的。所以这个流亡和内在流亡是两个概念。接着你说他想到了《在路上》,这可能跟韩寒之间的连接更紧密一点,因为他是在一种个人主义的基调之下,讲这种迷惘的一代,迷失的一代,他们茫然地用一个公路作一个预言性的主题。更著名的有一个电影叫《逍遥骑手》,。不同的是,美国的公路片,公路写作最后带动了60年代的反文化运动,美国社会由此进入了美国有史以来最激进的年代。而今天的这种漫游和公路片好像在宣告着一种回忆,波拉尼奥是在讲流亡,但是,一则他是被迫的,二则他是个体的,这个个人从来没有在个人主义的基础上成为一个完满自足的个体。他的小说其实让你充分看到个人是多么巨大的一个神话,但是个人自身又是一个多么巨大的放逐。波拉尼奥不书写历史预言,但是在波拉尼奥的作品当中到处都是历史的痕迹。比如说《在路上》或者《逍遥骑手》,这个脉络当中没有的,所以我觉得你是讲三个文学的历史的文化的脉络,西班牙的内在文化,拉丁美洲流亡的一代,和美国的迷惘的一代到垮掉的一代,终于成为反文化运动的青春的一代,大概是三个非常重要的脉络,某种意义上我们在波拉尼奥的作品当中可能都会找到印证,但是波拉尼奥可能更多的是在于拉美流亡的历史,拉美的右翼军政权所制造的巨大的历史暴力之后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