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这一切到底为了什么?当人爱他人时,在生存各层面上难免产生诸多想法和关联;甚至对爱情的否定也会滋生潜在的想法,因爱情的缺失而产生对爱情的渴望;因恨而诅咒爱情;因失望而不想再理会爱情。“你们放弃爱情吧!”卡西米尔·马列维奇在革命前时代如是呼吁,还将此视为创造新文化的一个前提条件。倘若一种文化革新——前提是个体的革新——值得向往,那么就需要用爱情做思想的源泉。关键是重新找到爱情并予以新的创造。某种传统观念的失败正好是某种新观念的肇端,正如画家马列维奇在同旧艺术决裂时用黑色大板块论证一种新艺术一样。在爱情中,人们也应退回到以上这种理论,以图求变。凡在某种现实成问题的地方,参与编织现实的观念都难辞其咎。如果认为爱情根本就不可能,那又怎么办呢?这不应成为放弃爱情的理由。人类前进道路上铺满无望之事,但它们最后还是实现了。问题是不要把每种观念变成固定的意识。伴随浪漫主义爱情观念,亦即幸福的爱情观念所发生的情况就是如此,它对相爱者许诺会有永存的美好情感,可是在日常生活中,各“自我”心绪不佳,给对方造成阻碍。 倘若爱情保持原样,它就会被窒息。另一种使爱情鲜活起来的思想是“会呼吸的爱情”。求新地营造爱情无异于让爱情呼吸。当相爱者不仅关心和研究对方、也关心和研究自己、能在爱情的多层面上来回走动、以不同方式厚待对方时,爱情就会呼吸了(威廉·施密德:《善待自己:论与自己交往的艺术》,法兰克福,2004)。爱情在各种矛盾——它们给浪漫主义相爱者带来巨大疑难——之间必能呼吸:接近与疏离、喜与怒、欲与痛、销魂与乏味、非凡与平庸、感觉与习惯、可能性与现实性、渴望梦想中的世界与适应所发现的丑恶世界——身处丑恶世界,人们还不如在另一世界最小最平凡之事上花工夫。爱情一方面给清醒的现实主义留有活动余地,另一方面又不放弃那充溢丰富情感的浪漫主义,这样的爱情方能呼吸。纯然理智的爱情不会温暖任何人。现实主义一浪漫主义的爱情回应了现代实用主义的冲击,并且努力挽救浪漫主义,但不是通过抗拒、而是通过接纳实用主义元素,以便更好地对付恼怒、平庸、背叛、争执、爱情破裂和其他挑战。 可呼吸的爱情是现代社会的象征,它表明更新的爱情艺术会成为许多人的生活艺术要素,包括所有的爱情类型和关系类型。爱情关系曾经由宗教、传统、习俗和人性的客观力量提供保障,现在则取决于彼此间怀有善意的主观力量了:另外,在自由这个条件下,维持较长时间的爱情几乎不大可能。只有经受住现代社会各种挑战,才会出现一种新的轻松的爱情,不必再费尽心力去思索和感知。归根结底,爱情的新创造、对爱情艺术的新论证是相爱者们自己的事,他们从各自条件出发,对这种特殊生存方式的可能性予以探询、考验和充分利用,又不必对勇于进行的试验负责。爱情哲学和生活艺术哲学可以给他们提供理论动力,但起决定作用的还是他们自身的实践创造,不断赋予爱情以新的面貌,不断续写爱情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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