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城晚报:听说您在翻译《喧哗与骚动》时曾写信向钱锺书请教,连他也认为福克纳很难翻译。
李文俊:钱先生说得没错,福克纳确实很难译,但也有它存在的理由。翻译福克纳作品的最大难题是,将纠结、繁复、含混不清的原文文体,以简洁、清晰的汉语表达出来,又要保持原文本的美学价值。最难译的是《押沙龙,押沙龙!》,剪不断理还乱的长句,往往一天只能译一小段,甚至一个长句,第二天再做修改。大家想知道福克纳还有什么作品,我就一本接一本翻译,先后共译了四本,《喧哗与骚动》、《在我弥留之际》、《去吧,摩西》、《押沙龙,押沙龙!》,译完后我也退休了。
羊城晚报:您的身体也因此累垮了。
李文俊:是,译《押沙龙,押沙龙!》很辛苦,译完后我心肌梗塞住进医院,几次从鬼门关被救回来,家人都劝我不要再做翻译了。可半年后我才有点精神和力气,又开始做些轻松一点的相关工作了,因为人家总免不了叫你。
4 翻译是高级脑力劳动 出版社对译者太苛刻
羊城晚报:您现在手头上还有什么工作吗?
李文俊:最近漓江出版社出版《李文俊译文自选集》,让我也有个机会给自己的东西做个总结,让读者来审判,这也很好。自选集前面有两个序言,后面有资料和年表,这样别人看这本书大致可以了解我,里边也收集了门罗的《熊从山那边来》。
羊城晚报:您说希望引起对文学翻译的重视,是因为这一点一直以来都太欠缺吧?
李文俊:现在就是对文学翻译重视不够,特别是出版社。他们从经济方面考虑,给创作的稿费高,翻译给得低,而且定的合同总是很苛刻。稿费标准也很低,千字70元,基本没有超过100元的。版权年数有的定7年,有的10年,我糊里糊涂签字,现在全在他们手里,就不能给别人再出了。别人要出电子版什么的,他们也说不行,要给他们钱,要分百分之五十。出版社把翻译家当奴隶一样,非常苛刻,这很不公平的。
翻译劳动是非常高级的脑力劳动,能做到出色的翻译家不容易。单是外文好,或是中文好,都不行。翻译需要天赋、灵性、悟性,感悟原文内在意思,表达上如何用语,层次也有不同的。你用怎样的文风来展示奥斯丁、门罗、福克纳、卡夫卡的作品,这些都有区别,但这个谈不出什么理论的,要你自己细细体会,要有文艺的才能,又要有对外语的敏感,而且要知道到了读者那会有怎样的体会和反应。这些都是语言说不清楚的,没有几十年翻译搞下来,达不到这个水平。
李文俊,原籍广东中山,1930年生于上海,1952年毕业于复旦大学新闻系。多年在《译文》与《世界文学》工作,以翻译福克纳等英美文学作家作品见长。
张佩芬:原籍浙江绍兴,1933 年生于上海,1953年毕业于南京大学西语系德语专业。历任《译文》、《世界文学》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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