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平的少年小说数量不多,却有一种特殊的风度,这风度让我们想到少年充沛的生命能量与无羁的自由冲动,想到属于所有青春时代的那些无厘头的梦想、无目的的逛荡以及其中或许只有少年自己知晓的义气担当。 阅读短篇小说《尹小亮的流水时光》,扑面而来的是少年式的意气风发和自信潇洒。尹小亮从烦重的初三学习生活中为自己争取到一个“法定的自由日”,在这一天里,他得以按照自己的意志安排生活内容:自行车郊游、参观博物馆、为表妹解围、去网吧上网……作者准确地把握住了少年心理中某种典型的自我膨胀感:他们的言辞和举动中往往透着些许不无稚气的优越感,并随时预备着自己的生活中会发生某些重大的事情; 当寻常生活显然并不能满足他们对于“大事”的这种期望时,他们就自己给自己制造各种各样的“不寻常”。因此,尹小亮在郊游路上偶尔撞到的一个黑色塑料袋,成了引发各种联想的“不明黑色物体”;他也在辩论会上向博物馆邀请的教授发出挑战,试图以自己的见解语惊四座,驳倒权威;他为看偶像片而遭遇母亲误解的表妹解围,“成功地调解了一起母女纠纷”并为此颇感自得。作者对于这一少年心性的书写极为自然而到位,有的时候,小说只是在叙述的进程中信笔一带,就将这种青春期独特的自我中心感生动地表现了出来。比如发生在表妹家小区门口的那场有关足球彩票和“百万富翁梦”的幽默插曲,就不动声色却又恰到好处地写出了男孩特有的白日梦心理与自我解嘲的那份豁达。 而我更想说的是,通过男孩眼中这些“不寻常”的生活事件,小说想要表现的不只是少年期特殊的身心感觉,也是一种走向开阔的少年精神。通过把寻常的生活变得至少在他自己看来不同凡响,小说中的尹小亮实际上扮演着某个他想象中的生活英雄的角色。他期待着成为生活的主角,而这主角的梦想里包含了少年心性中期待为世界挺身而出的某种天真、可贵的崇高精神。正因为这样,当整部公交车上都没有人理会那个站着的“颤颤巍巍的老太太”时,尹小亮才会站出来与车上不肯让座的男女青年对峙。在被男青年打出车外的瞬间,少年的理想遭遇了第一次现实的重创。这样的打击是我们完全可以想见的,因为一切少年意气注定要接受来自生活的教训;但也正因为如此,故事里男孩的那份毫无世故的公义信仰以及敢于为此向全世界挑战的初生牛犊的勇气,才格外令人动容。 这种对于少年性情中天然的英雄情结的关注,在另一个名叫黑皮的男孩的故事里得到了进一步印证。黑皮打心底里梦想着“当一回英雄”,为此,他探野地,练武术,并因此格外瞧不起名叫楠的懦弱女孩。在一次与偷车贼的狼狈对抗中,他的英雄梦被旁观人的冷漠和胆怯泼了冷水。少年渴望着成为全世界的英雄,结果却总是遭到世界的背弃和嘲笑。然而多么幸运,黑皮没有轻易丢掉他心里的英雄。在听到女孩楠被父母打骂的声音时,他仍然以英雄的姿态为女孩架起了脱身的竹梯。故事里的男孩最后只成为了一个人的英雄,或者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知道他是一个英雄,但我想,我们都会为了他心中那个尚未褪色的英雄的梦想,感到由衷的高兴和欣慰。 在我看来,这样的一份少年精神气象赋予了简平的少年小说以不寻常的力量,它使得小说的叙事既成功地完成了对于少年自我的精准描摩,又自觉地越出了少年狭隘的自我关注,而指出了一个更高远的精神方向。作者显然认为,这是少年应有的一种精神气度,也是少年可以提供给世界的一种精神能量。在《阿丽·黑皮》中另一则有关女孩阿丽的故事中,在散文《为少年轻唱》中,简平表达了对于这样一种更为开阔的少年精神气度的期望和呼吁。在今天这个充满了世故和功利的生活时代,从这些少年小说中传达出的精神风度因其匮乏而显得格外珍贵。 也正是在这一点上,简平的写作展示了少年小说为少年而歌的真正意义和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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