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庆舲谈《瓦尔登湖》

    自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庆舲应人民文学出版社约请,致力于东西方文学名著翻译与研究。比方说,美国第一个获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辛克莱·刘易斯,其获奖长篇小说《大街》及代表作《巴比特》一直风靡世界,但因中文翻译颇有难度,一直无人问津。庆舲却毫无畏怯之心,在国内第一个译出这两部皇皇巨著,填补了这一空白。随后,他又锲而不舍地继续翻译出版了《嘉莉妹妹》、《珍妮姑娘》、《美国悲剧》、《金融家》 等八部美国长篇名著,深受读者喜爱。庆舲另一项颇为出色的翻译成就,是译介了一批波斯文学经典作品,比如古典诗歌与史诗《列王纪》选译,以及小说、散文、人物传记、经典故事等,还有他个人研究专著 《郁金香集》、《波斯诗圣菲尔多西》,均受到文学界、翻译界赞赏。季羡林先生曾对他说:“国内译介波斯文学,你有开创之功。”外国文学专家朱维之先生曾在给沪江大学同事丁景唐先生的信中,提及潘庆舲对波斯文学的翻译成就。2000年,他荣获伊朗总统哈塔米亲自授予的“伊中学术文化交流杰出学者奖”。半个多世纪来,他共翻译出版二十多种东西方文学译著,加上重印再版等等,约有六十多个封面装帧、色彩风格各具特色的版本,可谓洋洋大观。2003年,为表彰他的翻译成就,中国译协向他颁发了“中国资深翻译家”荣誉证书。

    译了那么多,庆舲依然不懈怠,全身心投入到《瓦尔登湖》的翻译。他说原著早在六十多年前就读过,但显然未能窥其堂奥。这次,他承乏重译,照例花了大量时间,做充分的案头准备工作,然后又用一年多时间译竣《瓦尔登湖》。庆舲觉得,译这部书,比他以前译长篇小说更吃力,因为这是一部纯粹的长篇散文,甚至可以说是用诗化的语言写成的散文诗。那种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细腻描写,类似我国天人合一的美妙意境,正是《瓦尔登湖》的精华所在。缘此,庆舲自觉地用相应的文笔,力求还原作者笔下的盎然诗意。同时,他遵循叶圣陶先生“好的文章可以朗读”的要求,务使译文声情并茂,形神兼备,读来琅琅上口,如行云流水,难怪读者称赞他所译 《瓦尔登湖》,译笔清新、酣畅,富有韵味。

    如果我们将潘庆舲译著与徐迟等一些译著作比对的话,不难发现有不少相异之处。比如第一章,英文标题是“Economy”,徐迟直译为“经济篇”,当然未尝不可。以后的不少译本,均沿袭了这一译法。庆舲仔细琢磨着这一章内容,作者写的是他离开生活优裕的大城市,入住瓦尔登湖畔后,通过自己动手,用废旧的木料、砖瓦和湖边的散沙,搭建了一座小木屋。这其实是一个精打细算、亲手实践的过程,用“经济”来翻译,显然有违作者诗意化的描述。其实,“Economy”还有另一层意思,即节省、勤俭过日子。这样,庆舲就把第一章标题译为“省俭有方”,这与原文的内容更加契合、贴切。这样的译法,在过去各种译本中是没有过的。此外,还有一章标题是“Sounds”,译成中文为“声音”,按理说也没错。确实,在梭罗笔下,自然界有各种各样的声音,如风雨声、鸟兽声等等。但庆舲思忖,一部散文经典名著倘若把“Sounds”仅仅译成“声音”,显得过于苍白无力,能否用更好的词语来表达呢?他忽然想到读过的古典诗词,唐诗中有“万籁此俱寂”句,灵感一闪,脑中就跳出了“天籁”两字,马上将“Sounds”一词译作“闻籁”,顷刻之间,不啻使标题显得更加醒目而富有诗意。

    潘庆舲认为,经过半个多世纪的岁月,中国的翻译水平有了较快提高。如果回头看当年徐迟的译本,存有一些缺憾,也属正常,大可不必苛求。只是后来一些译本跟着“如出一辙”,那就值得反思了。文学翻译就是一种再创作,当下已成为共识。作为一个译者,首先要像原著作者那样,设身处地想象作者所精心描绘的那种特定意境,去仔细琢磨用心体会作者字里行间的妙谛,尽可能地把原作的风韵忠实、恰当、传神地用中文转述出来。显而易见,这不仅仅需要高超的翻译艺术,更需要译者的悟性、灵气和学识。尽管如此,庆舲对自己的译作《瓦尔登湖》仍不甚满意。未料想,此书由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7年6月初版后,不到一年时间就再版加印。北京当当网将其译文质量评为五颗星,读者反馈的信息是“这个译本是至今为止读到的最牛的散文”等,这让庆舲颇感欣慰。此后,有多家出版社主动找他,并先后推出了他的译本,有的还不断得以再版再印。我想,这就是一部经典名译长盛不衰的魅力。

    我们的话题又谈到时下的翻译现状。一部《乔布斯传》,因为外文版与中译本同步发行,一些读者不满如此抢译出来的“速成品”,乃至于禁不住技痒,自己动笔译将起来。这至少说明,翻译断断乎不比创作容易,它需要静下心来,慢工才能出细活啊!而庆舲的译著《瓦尔登湖》,就是这样一部“细活”之作。在世风浮躁、物欲横流的严峻现实面前,读一读《瓦尔登湖》,会有澄明、超然和净化的启迪,有着极为鲜明的现实意义。人们对世外桃源式的自然之美不仅心驰神往,更是要探索生活的真谛,去积极地保护地球留给人类的一个天然优美的生存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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