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世纪的文人才子给人这样的印象:“什么都”读过——不过条件是吞吃几千本集子。到了18世纪,这样的一种确信便告结束。自印刷术发明后,数以万计的作品大量涌现;它们以所有的语言形式,涵盖了所有的学问领域、所有的知识、所有的实践活动,以及人类所有的疯狂举动。此外,还要加上来自中国世界的书籍,耶稣会教士们带着惊叹,开始发现了这不可思议的财富:这是前所未有的几千册作品的积累,包含了最奇妙与最不寻常的知识。 狄德罗和达朗贝尔的《百科全书》,是一种尝试在科学作品和新的哲学作品中引入秩序的行为。与此同时,建筑家艾蒂安-路易·布雷,也设想了一种如城市一样大的博物馆,以及超越理性范围的巨大无比的图书馆。但是在现实中,图书馆变得拥堵不堪;它们不再能控制它们的那些收藏,而不得不冒着窒息的危险,在这里或那里做着专业化分类的工作。阁楼、地下室、车库、仓库都被成千上万的卷册堆满了。图书馆的逻辑分类变成了一个纠缠不清的困扰。王家图书馆(我们现今国家图书馆的前身),早在1721年被安置于目前地址的时候,就已经是一片堵塞的空间了。它还必须等到19世纪的最后那几年才能成功出版它的第一卷目录!“我们这些巨大的图书馆,是才华成品和文字垃圾的共同汇集地,”狄德罗这样嘲笑说。从此,要成为一个文人、一个学者、一个后人所谓的“知识分子”,首先就得学会在这迷宫中开辟出一条道路,懂得缩减那些无用的阅读,并构建出一个持久的理想藏书目录来。 整个19世纪,绝大多数的作家,从雨果到左拉,中间经过了巴尔扎克、米什莱、波德莱尔和福楼拜,想这件事情都想到头脑发晕。在其理想国中,儒尔·凡尔纳更为理性地认为,人们可以掌控图书馆,正如《海底两万里》中尼摩船长和他的俘虏阿罗纳克斯教授间的这段对话所表明的一样:“您这里有六七千册藏书吧。”潜水艇的这位俘虏被迷住了。“一万两千册,阿罗纳克斯先生。这些书籍是我与陆地的唯一联系。不过,从我的鹦鹉螺号首次潜入水里的那一天起,人类世界对我来说就已经不复存在了。那天,我购买了我的最后一批书,最后一批小册子,最后一批报纸。从那以后,我就认为人类不会再有思想,也不会再著书立说了。”一个理想藏书室的建立总被认为带着一种有些疯狂的意愿。或是一种束缚。 于是,大约在20世纪初,出现了一种采访性的荒岛游戏。描述如下:“如果你的余生都将在一个荒岛上度过,你最希望带去的20种书是哪些?”人们向作家、学者、艺术家、政治家提问。人们对照比较种种回答。这个游戏被千百遍地重复。每个人一生中至少回答过一次。而人们总是试图来一点小小的作弊。安德烈·纪德和皮埃尔·路易斯在中学时就玩过:“20种书!我们觉得这对移民一个荒岛和装点整个人生来说实在是太少了;因此我们要求,不是20部作品的题目,而是20个作家的名字;我们在此指出,比如,歌德,仅这一个,就可以让我们免于在《浮士德》、《威廉·迈斯特》和那些诗歌中做选择……这样,我们的二十位作者的藏书就可以提供三百到四百本书了。” 瓦莱里·拉尔博再次提出了荒岛游戏,并把它转换为“凯尔盖朗岛总督的游戏”:“您不幸触怒了高层;但是考虑到您的功绩,他们只是满足于将您流放到远方,并任命您担任凯尔盖朗群岛总督的职务一年……三年……五年(这是最长的),驻守于圣诞港,该殖民地首府。”拉尔博建议在种类上做出局限:只能选20部法国小说……或是十部西班牙黄金时代的喜剧……也允许带评注、辞典和工具书:“最终,这些调查的结果并不会比那些为选出‘12种最基本图书’(那或许会是3817种书;又或许一种也选不出来),或者选一种‘端人雅士藏书’目录的全民投票更加无用,或是更加模糊——而人们正是用这样的方式,将它,将这种目录大致上构建起来,但条件是,这个所谓的‘凯尔盖朗总督’整个冬季的夜晚消遣都在农村度过,并且人们允许这位端士雅人,拥有以30册书为基础的好几千册图书。但是,这一份端士雅人的藏书书目,难道不是已经存在了吗,它难道不就是当人们按照历史年代顺序写下一连串的作者名字时就已获得的那份书目吗?我们关于各种不同文学的历史的优秀教科书,不是已经用粗体字标出了他们的名字以示敬意吗?” 然而,对于拉尔博给予这些“优秀教科书”的信任,我们难道就可以投下赞同的一票吗?直到最近几年,不论是萨德,还是卡萨诺瓦,18世纪的这些大作家,都没有出现在这个名单中。而且,教科书还经常在当代文学方面出错。 格诺这个拥有百科全书的思想(此外他还主编了七星丛书版的百科全书)的人,科学地进行了调查。他向他周围的人提问,或者让他们再问其他人,从而得出了一个有2009种图书的书单,对应着923位作者。没什么意外的:莎士比亚、《圣经》、普鲁斯特、蒙田、拉伯雷、波德莱尔、帕斯卡、莫里哀、卢梭、司汤达和柏拉图名列榜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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