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墩墩野事记》丨弯下腰、蹲下身,看见一个被忽略的野生上海

  春日的原野总是充满生机,颜色各异的花花草草。在《车墩墩野事记》中,作者周颖琪以细腻的笔触记录下这些微小而珍贵的自然片段,带领我们走进上海郊野的“车墩墩”——一个既被城市发展所包围,又顽强保留着野趣的角落。


《车墩墩野事记》
周颖琪 著
上海人民出版社丨光启书局


  城市化进程中,整齐的草坪和观赏植物逐渐取代了野花野草的生存空间,除草剂的滥用、河岸的硬化改造,让自然的多样性悄然消退。如何在钢筋水泥的缝隙里与自然相处?周颖琪的观察给出了答案:从蹲下身观察一株野草开始,重建与附近自然的联结。她笔下的“车墩墩”有白鹭干架、野兔窜逃、村民骂街,甚至“拉野屎”。这种“不完美”的野性,恰恰是城市居民重新认识自然的起点。正如书中所写,“本以为像野狗一样撒欢就能逃离世俗,最后却发现,只有‘狗’起来,才真正成了人。”

  当我们学会用观察鸟兽草木的方式去重新看待身边的世界,或许也能在城市中找到属于自己的“车墩墩”,让心灵在野地里自由呼吸。

  以下文章摘自《车墩墩野事记》。

春花盛开的原野
文丨周颖琪

  最早的一波春花,从冬天的尾巴就开始开放了。

  白花的荠菜,蓝花的阿拉伯婆婆纳,紫花的宝盖草,给早春染上了第一片活泼的颜色。乡下是寻找野花的好地方,荒草丛里、经济林林下、小河边、田埂上、菜地旁,春天一到,处处都是五颜六色的小野花。

  如果看腻了人工种植的黄灿灿的油菜花田,就到野地里去吧,总能找到些有趣的发现:比如喜欢成片成片攀附在树干上的扛板归,叶子是近三角形的,茎上都是小刺,开花的时候悄声无息,突然就结了果子,像一串一串粉的、蓝的、紫的袖珍小葡萄,总会让第一次见的人觉得是什么奇幻世界的神奇果一样;再比如会被人当成“三叶草”的南苜蓿,绿叶和黄花虽说其貌不扬,但果实却是边缘长满刺的螺旋形,仿佛蜗牛和刺猬的结合体。上海人爱吃的“草头”,吃的就是南苜蓿的叶子,我也挺爱吃,不过从来没有在村里采过——那叶片一沾水,就贴得满手指都是,洗起来太麻烦。

  还有角果像条小黄瓜似的广州菜,可爱但有微毒的“小草莓”蛇莓,花紫色、叶子可以用来做青团的泥胡菜……它们都挺多,也挺常见,只是不像园艺植物的花那样大、那样显眼,需要你弯下腰或者蹲下身,把鼻子尖凑过去,才能进入这个小世界。

  汇北支路旁的一片经济林林下,曾经就有这样一片“花海”。我蹲在里面找来找去,偶尔有路人见了,会停下了问我“找什么”“能不能吃”,我就指指脚边的泽漆和蛇床,说“不能吃,有毒”。

  有一年春天正是百花齐放的时候,村里经济林的林下突然打了一波除草剂。效果立竿见影,野花野草们立刻就死去了,那个春天到处都变得一片枯黄,而且效果非常持久,枯黄了几乎一整年,和冬天的荒芜无缝衔接。这里的昆虫也随着野花野草的消失一度少见了很多。

  距离打除草剂的地块两三公里的不远处,就是上海市饮用水水源一级保护区的范围和位于其中的松江东部自来水公司,不禁让人有点担心周边的自来水水质会不会受到什么响(至少地下水肯定会受到影响)。

  新农村建设的时候,人们把小河道的河岸也都整了一遍,打上一排仿木桩,铺上草皮,种点观赏性的水生植物——那些植物开花的时候,倒是漂亮又显眼,只不过少了好几分趣味。

  除杂草的时候,也斩断了不少恶性入侵植物(比如加拿大一枝黄花),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它们被根除。“恶性”有“恶性”的道理,它们回过头迅速地占领清出来的荒地,让动作没那么麻利的本土野生植物失去了生长的空间,结果还是让土地变得更荒芜了,不是吗?

  在大多数人眼里,杂草丛和荒地不是什么好东西,它们给人的印象多多少少和脏、乱、差联系在一起,因此在大众观念里,清理应该算是一种“正义”。可是,如果越来越多的人能知道荒草丛里有那么多有趣的小东西,“整齐划一”的园林审美是不是就能多少有所改观呢?

  上自然导赏培训班的时候,有位同学本职工作是搞园林设计,便试着把学来的东西融入到工作中去。据说他在某个项目中精心设计了在一片地里种植五种不同的本土野草,然而真到了施工的时候,设计者不亲自到场盯活儿的话,工人根本不会管那么多,随便拿两种种子撒撒就完事了。

  小区里头也是见不得野草和虫,要定期除草、修建、喷药。这些工作还没来得及被安排起来的空档,就是野花、小虫们抓紧时间生长的机会。谁动作最快,谁就是赢家。抓紧把种子撒下吧,抓紧长出翅膀飞走吧——等剪枝的人来了,毛毛虫们就会被一起剪下,丢在垃圾桶旁边了;等喷药的人来了,能吃的叶片就很少了,吃错叶子的虫子就会浑身发黑地死去。

  从更广的时间维度来看,乡下春花盛开的原野也只不过是正值城市发展的一个空档,而在这个时候正在长大的小孩子们,或许可以趁这个机会多去田野里,抓紧亲近泥土吧,抓紧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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