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纱》译后记

    在《面纱》中,毛姆以殖民地香港与中国内地某城市为故事背景,让西方读者体验到了来自东方的“异国情调”。毛姆描绘了瘟疫肆虐的中国城市,脏乱差的中国街道,意味深长的中国牌坊,以及瘆人的中国棺材,勾勒了中国佣人、厨子、乞丐、弃婴、苦力、军官、士兵、官员、小脚老太、古董店老板各色人等的画像。毛姆笔下的中国或中国人,既是写实的,也是想象的。而海关官员维丁顿与“满族公主”的爱情故事则更多带有猎奇乃至虚幻的成分。不过,毛姆对中国的观照不完全是东方主义的视角。在整篇小说中,他试图透过凯蒂的眼睛来重新审视中国。叙述者说:“此前,凯蒂耳中所听到的中国,尽是什么颓废堕落啊,肮脏不堪啊,还有糟糕得难以言表啊。眼下却是她重新认识中国的好时机,仿佛遮蔽中国的一道帷幕被迅速掀起了一角,她在飞快的一瞥中,窥见了一个丰富多彩、意味隽永的世界——这是她在梦中都没见过的世界。”在这里,“帷幕”被赋予了跨文化认知的主题内涵。

    《面纱》的深刻与迷人之处,读者自会判断,此不赘述。毛姆素有“故事圣手”的美誉,其娓娓道来的高超叙事技巧也自不待言。他喜欢用平实无奇的语词,中规中矩的句子,以及平易亲切的语调,来讲述一个完整的故事。从语域(register)来看,他的叙述语言大多出自英语的“共核”(common core)。国内众多英语教材喜欢选用他的作品,道理即在于此。因此,翻译《面纱》时,译得佶屈聱牙、古朴晦涩,自然有问题;译得满纸俚俗、过于口语化,亦似不妥。不过,如何忠实于原作的语言风格是一个翻译难题。本译稿秉承“语体对等”的原则,尽量以汉语的“共核”来迻译。这么做是否合适,只能交由读者、方家来评定了。

    《面纱》的翻译还涉及到回译问题,这里也交代一下。书中写到香港的“太平山顶”、“域多利道”等地名,回译起来相对简单。而“中国通”维丁顿对凯蒂“道”来“道”去的那部分,却不好译。毛姆借鉴或直接引用了英国汉学家小翟里斯(Lionel Giles)的《道德经》英译本,即《老子语录》(The Saying of Lao Tzu,1905)。若采用回译法,让一个英国老头大段背出《道德经》的原文,对着他的同胞满口之乎者也,什么曲则全,枉则直,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专气致柔,能如婴儿,弱之胜强,柔之胜刚,胜人者有力,自胜者自强,等等,实在是有点儿错位。如果对书中《老子语录》的引文疏于明察,随意翻译一气,又有点儿不太严谨。考虑到小翟里斯的译本并非逐字逐句的直译,本书采用所谓“释译”法,是否妥当,也祈请读者、方家批评指正。

    余光中先生说过:“一本译书只要够分量,前面竟然没有译者的序言交代,总令人觉得唐突无凭。译者如果通不过学者这一关,终难服人。”这本译作是否有分量,译者不敢说,但译完一本书,不写点儿序跋,总感觉对读者缺少诚意。校完《面纱》清样后,写下上述文字,权作译后记。

                                                                    张和龙
                                                                    2017年5月19日于上海外国语大学

第一页

      相关新闻:



相关产品: